朱丹似乎感到了什么，他吃力地睁开双眼，用混浊的目光迟缓地扫着。当他看到唐光剑站在病床前对他微笑时，无奈地摇摇头，这一摇摇出了两行泪水。

丁一从床头柜上扯出一片香巾纸将朱丹眼角的泪水揩干。

“剑哥。”朱丹对唐光剑说，“你不来我会死的。”

唐光剑很难过，他说：“哪里话，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会尽最大努力让你康复的。”

朱丹苦苦一笑，说：“剑哥，我们都不是小孩了。我得了什么病难道还不明白？”

“但你不一样。”唐光剑安慰道。

朱丹摇摇头，说：“看来收购上译厂的事只是一场梦了。”

唐光剑没料到此时此刻朱丹的口中会突然蹦出这样一句话来，这件事还是他们一次不经意的谈话中涉及到的一个内容。就是那次谈话，唐光剑发现朱丹在外国文学和影片欣赏方面的功力都是很深的。想到这，唐光剑笑着说：“等你治好病就可以去办这件事了，到时候我们可以出大价钱。”

朱丹眼里多了一些清晰，他说：“那些声音太美了。可以这么说，那里的很多对白成了我的文学启蒙老师，我是看了他们译制的一部部外国影片后才对文学名著感兴趣的。”停了一下，又说，“那些艺术家们配的音太让我过瘾了。那是艺术，又是魔术……”

隐患（134）

朱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可惜我等不到谈判那一天了，不管谈判的结果会怎么样。”停了一下，又说，“我只是想为他们做些实事……”

“会有这一天的。”唐光剑对朱丹说，“现在全国都在兴公司并购，你一定会成功的。”

朱丹摇摇头，停了很久，才说：“应该承认，我的病与酒有直接关系。”说完用眼直直地盯着唐光剑。

唐光剑不好怎么回答，只有干干地点点头。

“酒精作为一种最原始的驱动剂，”朱丹说，“它让我才思敏捷，灵感倍出，于是笔耕不辍。可是，酒精也把我的身体给摧毁了。”

唐光剑说：“你不用急，慢慢养病会把身体恢复成原来那样的。”

朱丹鼻子里“哼”了一声，意思是说这不可能。停了一下，他又说：“剑哥，你是我这辈子的大恩人；没有你就没有我今天的成就。”

唐光剑接过话：“你的成功来自于你的天赋和刻苦。就算没有我唐光剑，还会有别的人来资助你的。这世界上的伯乐并不少。”

朱丹不同意这个观点，便连连摇头。

唐光剑见了，不好多说什么。

朱丹想了想，说：“剑哥，真对不起，我没为你争气。我这个人太自私，只知自己酗酒寻乐。”

“这是你的自由。”唐光剑说，“你没有什么错。”

朱丹苦笑道：“这叫恶性透支，一种对生命的恶性透支。”说到这里，他加重了语气，“是酒害了我。”

唐光剑看看丁一，又看看朱丹，说：“这些都不要说了，你现在主要的任务就是养病。”

朱丹再一次叹了一口长气，末了，他说：“剑哥，我有一种预感。”

唐光剑以为是个什么好的预感，就说：“哦，说出来听听。”

谁知朱丹轻轻说道：“我活不过今天。”

唐光剑一听非常泄气，忙打破道：“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这是回光返照。”朱丹冷冷地说，完全没了自信。

“快别说不吉利的话了。”丁一在一旁劝道，“你会好起来的。”

朱丹闭上眼睛，呼了一口气，说：“是啊，只要还有时间，就能创造财富。”言语间充满

了对生命的眷恋和对时光短暂所产生的遗憾。

唐光剑同样为朱丹的生命将走到尽头而心急如焚，但苦于无回天之术，眼下只能用语言在精神上给予朱丹以慰藉，就说：“说得好，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好好养病，别的什么都不用想。”稍停片刻，又说，“我们还希望看到你创造出更多的财富。”

朱丹点点头。突然，他睁开眼睛，问唐光剑：“你要走？”

唐光剑反问道：“我走哪里去？”说话间唐光剑明显觉得朱丹可能产生某种幻觉了。

“回荔城。”朱丹说。

唐光剑摇摇头，说：“哪有这么快。”

朱丹又闭上眼睛，仿佛连睁开双眼都是一种负担。

唐光剑见朱丹脸上一副满足的表情，心里还真说不出个滋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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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一见状，就打圆场：“剑哥饿了吧，我们出去吃点东西。”

唐光剑点点头，然后对朱丹说：“我出去吃点东西就来。”

朱丹睁开眼，说：“快去快回，别让你的那些兄弟们饿着了。”

朱丹的话勾起了唐光剑的一阵心酸。他强忍着痛楚，对朱丹点点头，然后和丁一走出病房。

朱丹又放心地闭上双眼，那神态跟小孩在得到大人承诺后所表现出来的满意没有区别。孙正海等人见唐光剑走出病房，立即站起身来。唐光剑见状一挥手，示意他们不要过来。孙正海几个人又重新坐下。

唐光剑和丁一走了几步，在一窗口处停下来。他痛苦地摇着头，十分遗憾地发出感叹：“怎么会这样呢？”

丁一勾下头，很久才说：“人嘛，没一点意思。”

唐光剑马上纠正：“你可不能把这种心态流露给朱丹呀。”

丁一点点头。

唐光剑叹了口气，说：“这是一个悲剧，一个损失。”

丁一摇摇头，脸上也露出无限的遗憾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