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究竟在等待——不,在期待什么?我第一次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无法准确把握自己的意识。我想我的本体恐怕出了什么大问题,我可能需要一次自体分裂繁殖,重新诞生一个新“我”来阻止这种情况的继续恶化。
然后他缓缓地、不太确定地朝我走过来,停在我面前,迟疑了片刻,伸手摸了摸我胸口涌出的鲜血。
当然不会是蓝色的。
殷红、粘稠、温热,跟任何一个人类并没有两样。这种认知好像令他的紧张感消除了一些。
“你……”
他会怎么问?「你是什么东西?」或者更糟糕,「你是什么怪物?」
“……你没事吧?”
那一瞬间我似乎接收到了来自面前这个人类大脑中的神经脉冲,虽然我万分确定,人类并不具备这种精神感应的能力。但是那束微弱却明亮的电流火花却历经我的每一个神经元传递进来,在我大脑中呢喃低语:……你没事吧……你流了好多血……会疼吗……一定很疼……我应该怎么说……你会回答我吗……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才好……
这是……来自他大脑中的意识流吗?他传来的精神脉冲凌乱而支离破碎,但是……非常美。
“嗯,没事。”我微笑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睛,第一次觉得人类的长相并不像我所想的那么难以分辨。至少现在我可以清晰地描述出他的容貌。
他很美。
“……要叫医生把子弹取出来吗?”
“没事,我可以自己来,伤口很快就会愈合。我现在只需要一些新鲜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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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犹豫了一下,拉起袖口,把手腕内侧凑到我嘴边。
我足足愣了一分钟。
然后捧腹大笑。我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畅快淋漓地笑过了,笑得肚子上的肌肉直抽筋,眼角都湿润了。
“老板,恐怕你得先去验一下血型,”我戳了戳他的手腕,“再找一根输血管才行。——我不是吸血鬼。”
他猛地把手腕抽回去,用脸上紧绷的肌肉来掩饰尴尬的神情。
我笑着说:“可以麻烦你扶我回房间吗,如果让别人看见我心口开了个大洞还能一路走得气宇轩昂,恐怕会惹来很大的麻烦。”
我把那颗变了形的铜弹从身体中弄出来,它击断了我的两条肋骨和右边的冠状动脉,幸亏没有直接轰进心房心室,不然修补起来更麻烦。左上臂的血管和神经也已经修复完毕,刚输入的1000cc同型号血液正在体内大大小小的血管里欢快地流动着。
身体损伤的情况比被逼供那次轻微得多,但何远飞还是坚持说我看上去精神虚弱,盯着我喝了七八杯糖浆。
我们非常有默契地对同一个话题避而不谈。
我想他即使接受了我不是人类的事实,要继续了解其中的具体情况也没那么容易。虽然人类的好奇心足以杀死一只猫,但他很明智地不问,以免彼此再一次陷入尴尬境地。
他开始转移方向。
“这个是你从我的仓库里偷出来的?我记得我的货物清单上应该没有这一项。是什么?”他指着我前臂上的圆筒问。看来他也不知道其中缘由。
“说得真难听。它本来就是我的,应该叫物归原主。”我抚摸着它光滑冰冷的表面,“这个啊,是‘弹簧’。”
他斜眼看我,终于还是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从“亚特兰蒂斯”号上回来的时候,那个变态医生杜衡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受伤的消息,非要来替我检查伤势。我一想到他脸上那伴随着闪闪发光的镜片的微笑,就有点毛骨悚然。我怀疑他也不是人类,只是比我隐藏得更深。
“别让他进我房间。”我提出待遇要求,“他八成想把我弄上解剖台。”
“他敢!”我的老板走出门去。
我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模仿着他当时的语调,微笑自语:“时间到。跟我友好道别吧,何先生。”
我决定离开,去寻找答案。如果幕后的指使者真是冲着这个圆管来的话,我留在这里反而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何远飞,我的路,不需要跟谁一起走。
好吧我承认,或许我还有一点点私心,想报飞机上的一箭之仇。
第十章
我挑了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跟何远飞说,我要去酒店附近的超市买甜味剂,但是不需要他的保镖跟随。由于上次游轮上的“捕猎者”入侵事件,他一直忙着调查内幕,连带对我的人身安全问题投入了过多无谓的关心。虽然我一直向他强调,没有什么来自人类的袭击会对我造成实质性伤害,但他就是固执地摆出许多理由拒绝接受。
“我不喜欢看到你的身体受伤,哪怕一秒钟后就痊愈了也不行。所以我会给你安排两个最可靠的贴身保镖,你不许拒绝,否则就扣薪水。”他用老板的权力威胁我。
但是这次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两座人类雕像紧跟在我身后。
“我只是去买阿斯巴甜,很快就回来。”
他埋头看调查报告,“那些‘捕猎者’身上没有任何可以标识身份的物品,但是我们从其中两人的dna上找到了切入点。他们的dna资料被记录在军方关于s级雇佣兵的档案,按里面的说法是‘极端危险份子’。看来幕后指使者大有来头,如果他们的目标锁定了你那个——”他停顿了一下,别扭地吐出那个词,“‘弹簧’,我恐怕他们不会善罢罢休。而你又坚决不肯把那个硬邦邦的护腕摘下来,所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