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桂爷向自己这边移动,而且声音也拌着“涮涮”的雨声传过来。
“是柱子吗?快来帮我把这根绳子勒紧了。”
柱子爬过去,看到桂爷正想把两根绳子绾结在一起,但由于风太大,绳子几次从手中脱落。他拼命抓过其中的一根,用劲拉了拉,终于,两根粗壮的绳子连结起来。
桂爷长出了一口气。
顾不得多说,柱子和桂爷一手把住绳索,另一只手把翘起的苫子压到绳索底下,然后把塑料布扯平整了。借着两道划过的闪电,确认不会再有什么问题,柱子先顺着绳索下来,再把桂爷接下来。
柱子觉得桂爷的身子特别重,几乎要把自己压垮了。他后退了两步,强撑着扶住桂爷,但桂爷软软的,瘫倒在自己怀里。
来不及多想,柱子赶紧把桂爷背到牲口棚里,看到桂爷面无血色,嘴唇发青,全身不住地抽搐。他吓坏了,怔怔地立了一会,才拿块毛巾擦净了桂爷脸上的水迹。
桂爷很快醒过来了,看得出嘴角还笑了一下,面色也不再那么苍白。
他倒了一碗热水,放在桂爷唇边。
桂爷喝了一小口,又露出了一丝丝笑容,面色也慢慢缓过来,柱子心中的石头才落了地。
“桂爷,没事吧?”柱子关切地问。
“没什么。”桂爷气色更好些了,虽然说话的声音依旧微弱。“就是这阵雨把我急的。”他动了一下身子。“唉,这可是几百口子人一年的花销啊!要是透进水去,几个阴天就全烂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柱子不知该说些什么,但心里确实感动。正不知如何是好,昏晕的灯光下出现了另一个人影。近前才看清,是媳妇。
“你怎么来啦?”
“这么大的雨,我不放心。”媳妇湿得精透,牙齿“格格”作响。她从怀里掏出一只瓦罐,“怕你着凉,我熬些姜汤过来。”
“正好,快给桂爷倒上。”
喝过姜汤,桂爷感觉好多了,又恢复了他一贯的爽朗。
“呵呵,有这样体贴温柔的媳妇,柱子真好福气。”
说得柱子和柱子媳妇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今儿个晚上,多亏了桂爷。”
“你还不是一样?我就知道你会睡不着,可还真没想到你会来呢。嘿嘿,要不是你来啊,不光这垛豆子全完了,我老家伙的命也搭上了。”
看桂爷没事人的样子,柱子的心完全放下了。他叮嘱媳妇:“你先回去吧。今儿晚上,我和桂爷唠唠嗑。”
“是哩。”桂爷高兴的胡须乱颤,“这阵忙得,咱爷俩好久都没掏个知心话了哩。”
送走了媳妇,柱子折回来,在牲口棚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漏水的地方,马呀牛的除了打瞌睡就是倒磨牙,便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喝了一碗姜水,脱下湿透的衣服,拖过桂爷一床破旧的床单把整个身体绕了个严严实实。
闲话了几句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不禁唏嘘了一回。桂爷突然话峰一转:“正好有个事想找你讨教呢。”
“找我讨教?”柱子疑惑地张大了嘴巴。
第三十五章心事
桂爷点上他的大旱烟袋,从不知从哪里讨来、已经用旧的小学生作文本上撕下一张小纸条递给柱子。柱子从桂爷的烟荷包里取出一撮烟,熟练地卷好,凑到煤油灯上狠吸了一口,一股烟草的香气便缭绕开来。
“其实也说不上讨教,只是有点不明白你们年轻人是咋想地,反正跟我们那个时候不一样哩。”
“怎么个不一样法?”柱子更迷惑了。
“反正我觉得李茂生行事有些蹊跷,死得也有点不明不白。不过我听说,是为嫣红那事?”
柱子顿了顿。
“说起来他作的也够了。那天他老婆喝了药,好不容易折腾过来,可能神智还不太清醒吧,说她怎么怎么偷棒子,怎么怎么让有才抓到了。又跳着骂着地说他死得好,反正让什么狐狸精把魂勾去了,留下具干尸也没大意思。还说那天差点没让他把自己掐死,这回完全是遭了报应。这倒使我想起了前不久在顺水沟里那两个棒子的事,串起来一看,没准还真是他干的。不过,说到底,以茂生的性格也绝不会因这些事自寻短见。我倒是觉得,县里的调查组一来,让他觉得前途无望;还有就是这么快把连长给撤了,他也就彻底绝望了。拿那句古话来说,‘哀莫大于心死’呢。茂生可是烈性子,以他的性格,干出这事也不奇怪。”
“人哪。”桂爷吸了一口烟,可能感觉灭了,就又凑到灯前吸了一下,把整个小火苗都吸到烟锅上来。“怎么还不是个活法?可像他这种人,非得六亲不认,就为了自己往上爬叉。结果呢,既把人家给害了,也害了自己。你说,这叫什么人呐。”
“是啊!”柱子接上一句。“最近队里的事可真让人晕头转向了。隋家的事刚了,又来这一出。再加上二龙那里还不知怎么着呢。唉,我算是看明白了,再能也能不过命去。”
桂爷吐了一口烟,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