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雪停了,桑和正准备拿上琴开溜,却听见背后传来不大不小的声音:“等等,别带琴,会被发现。”
桑和也知道琴很惹眼,但她要是没了琴,自己就是个手无寸铁战斗力五渣的菜鸡,万一被抓住了,又没个主角光环,她不是要嗝屁在这里。
司马惟吃力的坐起来,撸起袖子,拆下几个精巧的臂环:“过来,我给你带上。”
哇塞,还真有这样的宝贝!桑和立刻乖乖坐下,撩起袖子,仔细盯着那几个小东西。因为乱动,垂下的白纱落在司马惟的手背上,不停扫来扫去,惹得后者有些不耐烦,“别动了,这个是保命的,按这里,针很密集,中者即死,用的时候要小心。”
“知道了!”桑和拍了拍胸脯保证,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脑子里已经定位自己为绝世暗器高手,“那我的琴就拜托你了。”
“快走吧,不然天黑前就回不来了,如果……如果危险,记住药可以不要,食物可以不要,保命最重要。”
“姐是主角,死不了!”桑和也不再跟他多说,转头灵巧地从雪地上跑过,跑出去不远,看见草屋外一棵枯萎的树,桑和走过去,扒拉了雪,将自己的幕离藏好,这才光明正大走了出去。
等她一走,司马惟窝在火堆边,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雪,眼神迷离。他一低头,就看见那把被随意扔在一边的七弦琴,他也是个爱琴的人,看到琴弦断裂,宝琴失格,心中便生起不忍,想着左右无事,不如看看这琴还能修不能修。
他抱过琴,忽然摸到琴尾,脸色大变——
“这把琴?”
“这是送给你的,小哑巴的琴不是在朱雀楼失火那日毁了吗,我找人,做了把式样差不多的。”
当然,琴不是他亲自找人做的,但是以高亭王的名义向天下寻求名琴,那好琴自然是纷至沓来。而这一把,据说是一个云游的方士送来的。
后来,桑和在琴尾拿锉刀偷偷刻了个字,两姓各取一半,组了个桉字,取义木植于安。还以为他不知道。
再后来,大婚那日,桑和悲痛欲掷琴,却终究不舍,只是琴依旧磕到了琴尾,桉字当中,留下一道磋痕。
而现在,司马惟摸着琴尾的痕迹,浑身颤抖——“不可能,我明明看着她咽气了,不可能……不可能是她。”
而另一边,进了河东城的桑和压根儿不知道这琴还有这么一出,她解下幕离,摸到脸上的疹子时,又高兴又无语。高兴是自己不用化妆,就这个鬼样子进城别人都要绕道走,无语是八成八伶仃是怕药效不够,所以给她下了成倍的份,所以疹子起到了现在。
不过这倒阴差阳错让她有了依托,去药铺不成问题。可是,另一个问题又冒出来了——她没钱啊!
上下翻遍荷包,就只剩从醒来就戴在身上来路不明的玉玲珑,桑和仔细考虑了两秒这个玉玲珑,反正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不如卖了吧。
有了钱,桑和采买了一些食物,直接去了医馆。让她纳闷的是,街头巷尾虽有告示张贴抽象野兽派画风的通缉令,但却并没有巡查的人拿着画像一个人一个人看。不过想想,兴许刘聪见司马炽这个大boss乖乖回去了,也就不再管自己这些虾兵蟹将了呢?
她走了两步,两个行商从她身边经过,小声的议论。
“你听说了吗?刘聪在平阳,斩杀了怀帝,所有的晋臣都赐死了!”
“你小心点,这里是河东不是南阳建康,要是被人听到,一准把你抓去办了,你看到那边的通缉令没!”
“你说得对说得对,我还是老实做生意吧,跑完这一趟我得回南方躲一躲,指不定消息传到南方,这仗就要开打了。”
死了吗?
桑和站在难得的日头下,鼻子忍不住一酸,怎么说也是生死里过来的,纵使只有一面之缘——不,这种难过袭上心头,又好像并不只是对一个萍水相逢之人的感情。奇怪!桑和想不通,她明明不认识司马炽,连历史课本上也没见过,怎么心口竟有些钝痛?
等她身影消失在医馆门口,街角处,忽然转出几个人。
“公子,如你所见,桑小姐已经平安了。”
而被称为公子的紫衣人,抬起下巴冷冷盯了一眼:“还没有,至少也要等到了南阳。官府的人不要理会,如果有江湖人插手,你们手法务必干净利落,不要被发现了。”
那些下属纷纷点头称是,其中一人忍不住问道:“如今怀帝已死,江南必须另立新主,公子可是要赶回去同殿下共谋大事。桑小姐我们会暗中护送。”
“没有那么简单。”紫衣的王颐转过头来,嘴角牵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眉头久久不能展平,“且不说时机不宜,何况,司马惟还在这里,据探子回报,他是最后见过怀帝的人,难保不会生什么事端,别忘了他也是武帝之子,这个心腹大患,我实在不放心让他俩单独一起。”
从属看着王颐脸上的表情虽温和,但眼睛里却掺和这杀意和冷气,不敢多言,小心退到一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位从来带着似笑非笑的儒雅公子变成了这个样子,手起刀落,刀锋珠玑——也许是从两年前吧,洛阳城破中,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贵公子,竟然不可思议地从战乱废墟里,背回了一具据说已经断气的女人的尸体。
而后,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桑和回了荒村草屋,从雪地里扒拉出自己的幕离,一手提着个药罐,一手拎着几包草药,径直往屋里走。
火已经熄灭了,冷风吹进来,她忍不住打了几个寒战,回头瞧见司马惟安静的窝在角落,一副人事不省的样子。桑和害怕了,扔下东西忙跑过去学着电视剧里面的样子又是摸脉搏又是摸鼻息,还好还好,还没死。
正准备起身去生个火,倒腾草药,忽然想起什么,桑和又伸出手去摸了一把他的额头——霍!烫得可以,打个鸡蛋可以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