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尾写着三个字,隐约是一个人的名字:林孝珍。
这不是那位老先生想要找到的女孩儿吗?
这句诗,一定是她喜欢的吧。她认真地誊写,素年笺语,与他分享。
也许这本书,四十年前,那位老先生也曾经读过。他把她抄写的诗句当作书签,夹在某一个段落,承接下面的剧情,以作备忘。
世事如传奇般纷纭,他遗落了她的书签,再回不去曾经的故事……
爸爸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妈妈说他大事做不了,小事不想做,眼高手低,再加上年龄不尴不尬,成了社会的鸡肋。
平时妈妈数落爸爸,爸爸总是呵呵地笑纳。可是今天,他的表情有点难过,拎着半桶油漆走进妹妹的房间,静静地刷那只年代久远的衣柜。古人裁剪衣服可能还没现在人这么清凉节俭,所以衣柜都做得如此庞然臃肿。
清绘在厨房的水池边笨拙地掰一只柚子,也许是因为皮太厚,
她的动作看上去有些野蛮。妈妈蹲在一旁择豆角。“啊呦,你能不能不这么粗鲁?”
清绘停下来,这只柚子有西瓜那么大,剥去皮却只剩苹果那么小。“怎么会有这么皮厚的柚子呢?”
“难道比你还皮厚?”妈妈真是刀子嘴,见缝插针地数落人。清绘塞一块堵在她嘴巴里。
“啊,又涩又苦。”妈妈叫起来,吐出来看,竟是一块柚子皮。
清绘忙着将柚子皮放进衣柜。
爸爸奇怪:“怎么你要收藏?”
清绘说:“可以吸油漆味,这只柚子好像知道你要刷油漆,长得这么厚皮,真变态。”
爸爸今天有点沉默,清绘能理解,因为上次听同桌大鱼说,男人每个月也有那么几天……
清绘坐在水果店的椅子上,一边背单词,一边吃那只微小的柚子。
“amortalwound。aseriouswound。ashotwound。bindupawound……”清绘背单词还保持着小时候背《唐诗三百首》的习惯,摇头又晃脑。
摇着摇着,晃着晃着,清绘突然觉得右手有点痛,低头一看,妈呀,食指指尖一长一短两道伤口,正汩汩地流着血。意念真是强大,“枪伤”、“重伤”、“致命伤”背了半天,现在该“bindupawound。”了。这到底是英语课文,还是大魔咒?
一定是刚刚掰柚子的时候太粗鲁,弄破了手指,果然是不听妈妈言,吃亏在指尖,忠言逆耳啊。
清绘在水池边胡乱冲洗一下,丢掉英语书,跑上楼去,准备选一本自己喜欢的书来读,冲冲喜。
许安在房间的,清绘敲敲门,他习惯地走出去。
清绘进去,将《北雁南飞》和《金粉世家》放回去,又翻到一本《浮生六记》,是和《秋灯索忆》收在一起的。太久没有翻动过了吧,长久搁在书架上,薄又破软,只是字体颇大,看起来还算清爽。
清绘将书从头翻了个遍,以为还会掉出一张便签也说不定,可惜书海茫茫,这样的几率近乎等同于中奖。
高尔基说“我扑在书籍上,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清绘又忘记了站在门口等待的许安。转头的时候才发现,他静静站在身后,左手握着右手,有血一滴一滴流到地板上。
啊,清绘中奖,他也中奖,真巧,连受伤都受到一起了。
清绘出门的时候,看见他床头的桌子上放着两张创可贴,他一定还来不及处理伤口吧。
他,一个伤口,两张创可贴;清绘,两个伤口,没有创可贴。
清绘撇一撇嘴巴,走下楼去,想起曾经看过的句子:如果心有伤口,就让风吹散它吧……
第九章'本章字数:2125最新更新时间:2011032619:02:28。0'
可能是因为伤口没有能够得到及时的处理,又沾了水,隔一天,清绘的手便发炎了,红红肿肿。
清绘的手很漂亮,十指纤纤,宛如凝脂春葱。现在食指指尖肿起,整个手指看起来像一根鼓槌。
妹妹还逗她,拿来一只盘子当小鼓:“来,来,敲两下,敲两下,就这样,抬高,再抬高,敲下去,使劲儿敲下去,麻了没,麻了吧……”
妹妹模仿赵本山那叫一个绝,惟妙惟肖,以假乱真。最可怕的是,连长相也越来越奔着赵本山去了,下巴越来越前伸,用妈妈的话说,套上橛子就能犁地。
“就你那个小短手,要是手指肿了,就只能是一根棒棒糖了。”清绘受不了妹妹的揶揄,带伤反击,“不对,是十根,恭喜你十根手指都受伤。”
“那多甜蜜,我们是糖,甜到哀伤。”妹妹还在幸灾乐祸。
“小短手。”清绘急了。
“是啊,我手短,因为我拿人的,不还。”妹妹摇头晃脑,得意及了。
哎呀,这个小短手,原来她一直记得清绘欠她零用钱的。清绘赶紧闭嘴。
妈妈取来紫药水,棉花棒,一边数落,一边帮她清理伤口。
“啊……”清绘的惨叫,整条柳湖路都听得清。
妹妹躲在一边,趁清绘不注意,在她的伤口轻轻弹一下,然后兔子一样迅速逃逸。
“啊……”这次,清绘的惨叫应该整个扬州市都能听得见。
虎落平阳被犬欺,bindupawound之后,清绘决定去书架取两本喜欢的书来读,再次冲冲喜。
清绘敲敲门,许安放下手里的书,走出门去。
清绘在书架上翻到一本陆羽的《茶经》,清道光年间的修订版,配了线条简单的插图,装订裱糊极为繁杂,但后面部分还是脱页散佚了。清绘翻一翻,那些脆薄泛黄的书页哗啦啦落一地。
清绘蹲在地上一页一页捡拾,她是很想看看会不会还有写着“林孝珍”的书签,这仿佛成了一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