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后边的矮个子对王满分银说:“你快走嘛,马上就要到了。”
王满银嘴里答应着,可脚下走得更不快了。离那两个女人坐的地方只剩一道堰了,可以看到他们的身体了。粗粗笨笨的样子。象一个几十岁的老女人。
王满银心里有点烦。
因为看着上面的两个妇人,王满银的脚下可就没看,给一块石头或是土巴绊得差点摔倒了。
“妈日的,咋遇着了绊死鬼?”王满分银骂着,可回头一看,原来在这一块地上,挖了一个很大的坑。于是,他奇怪了,“乡党,好好的萝卜地,你挖这么大的坑干啥?明年不想种地了,想把嘴巴挂起来不吃了?”
矮个子嘿嘿地笑着说:“这是萝卜窑,冬天窑萝卜用的。”
“你个笨货,窑萝卜不把窑挖在家门口,窑在这里还不叫人偷光了?”王满银嘲笑着说。可是那个人并不生气,说:“我们这人少,没人偷,放在这里是为了过年拉上关上的集上卖时容易些,离路近。乡党,你看我挖这窑咋样?”
王满银走到坑前,看了一下,老深了,有一人多深,就说:“你个二百五,挖这么深的坑,将来萝卜可昨掏得出来呀。”
那人说:“你说的对,这坑到填一些才对。”说着拿起了一把镢头。王满银说:“你不是让我看那姑娘是不是关上谁家的么,咋就弄开了萝卜窑了。”那人不好意思地搔着头,突然用手一指山上,乡党,你看那是不是个黑熊?”王满分银眯着眼睛往沟上看着。那人抡起镢头,朝王满银的腿上砸去,一下子把王满银砸进了坑里。王满银滚下去,半天爬不起来,一条腿断了。
大痛不痛,伤筋动骨的痛,反而不痛了。
王满银半天才从坑中爬起来,抹着脸上的土泥,说:“乡党,你我平生无仇无冤,咋下这么黑的手呢?我身上只有十几块银元,要了拿去,兄弟这命不值钱,把命留给兄弟吧!”
那人说:“钱扔上来。”王满银从身上掏出那留作赌资的十几块银元。
矮子看看王满银,说:“看你也可怜巴巴的,不象是外凶狠的人,这事我说了不算。你跟当家的说吧。”然后对上面喊着:“当家的,人我弄住了。”
那边没有应声。过了一会,有人走下来了,原来是刚才坐在上面堰上的两个女人。这两个人身高马大,样子一点不象女人走路扭扭搭搭地样子。等他们走近来一看,老天,原来是两个男人装扮的。其中的一个人把头上包着的白帕帕用手抓了下来,露出了光头,王满银一看,天啊,原来是他。看样子今天是活不了啦。
六十七、有情有义
王满银摔倒在土坑中,半天爬不起来,后来勉强地用两手撑着地面,扶着坑沿爬起来,努力地想站起来,发现自己的一条腿怎么也动弹不了啦,只能拖着,他知道,自己的这条腿断了,今辈子也完了。可是一种求生的本能,自然而然地从他的身上涌现了出来,他尽力地可怜巴巴地跟着那个一镢头把他从地上砸到坑下的矮个子蓝田人说着好话,要求人家放他一条生路,结果这家伙让王满银跟他的当家说去,王满银还以为是让跟这个人的老婆去说,心中就又涌起了一点希望。可是等坐在石堰上的两个穿着黑布衣包着头巾的人转身走来时,王满银觉得一个的脸好熟,想了半天,这才想起来,这不是郝八吗?
来人果然是郝八。
几年不见,这家伙人整个地变了个样子。脸色变得黑了,黑得象非洲的黑人。全身穿着黑色的衣服,可他的皮肤还是黑的,脸也没有以前做生意时那么胖了。而是成了长条子脸。
这种黑色,王满银当然熟悉。这是长期特别是在夏天三伏,在太阳下暴晒的结果。陕西关中的农民都是这样的皮肤。(现在有了收割机,农民不用在伏天在太阳下暴晒了,现在这个地方的人白的也有了,特别是女孩子们。)
在坑中的王满银惨然一笑,说:“这不是郝八兄弟吗?你也说了这买卖?”
郝八也咧嘴一笑:“噢,是满银啊,你还能认出来我。我都怕自己变得没有人能认出来了。认出来就好,认出来就好啊。”
王满银看看自己早已从身上掏出来的那十几块银元,在夕阳下闪着白色的光亮就说:“兄弟,钱可全掏出来了,都在那里。”
郝八过去用脚在地上踢了踢说,“你不是糊涂人,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
王满银说:“你要啥?言语。”
郝八说:“我要你的命。”
王满银的脸色一下煞白了,一股热的液体从他的身上淌下来。他尿了裤子。可是他还是不死心,问道:“郝八兄弟,你我平日无冤,近日无仇,咋这么黑的手哩?”
郝八说:“杀人的父亲,这不是仇吗?”
王满银说:“郝八兄弟,你可不敢听旁人胡说乱道,郝伯不是我杀的,我发誓,真不是我杀的,要是我杀的,让天打雷劈了我,让我全家死光。”看见郝八还一直在笑着,王满银又说:“这可是血咒,你不信吗?”
郝八说:“别发咒了,那只在那些要给你脱掉裤子的女人面前有用,我会信吗?”王满银知道完了,小声地说:“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你看我,面黄瘠瘦的,连个鸡也杀不了,我是能杀人的人吗?”
郝八说:“你不用装,跟你说实话吧,这几年我一直在后镇呆着,那里离张家坪只是一座岭,翻过就是咱们的湘子沟,弯沟,过来的人过去的人,都帮我打听,后来弄明白了,杀我爸的,是武先生,送信给他的是你,你是跟菜菜娃联系的对不对。你以为大家不知道,我不知道,告诉你,这是我的一个亲戚从菜菜娃嘴里打听出来的。他后来知道杀的是我爸,也没弄了钱,就后悔,说是你害了他们白害一条人命。”
王满银一下子没有话了。看样子人家全知道了。不过他还是觉得冤枉,“兄弟,这事你知道了,我也不瞒你了,其实是玉观音和他们有一腿,那个骚货早跟武先生有一腿,是她出的主意,我愿意回去跟他对证。”
郝八说:“不用了,她是个女流,没有这么毒,跟她的账也有算清的时候。”
王满银声音一下子变低了,还流了眼泪,说:“唉,也怪前几年我年轻,跟你在酒场上弄得不痛快,心里想不开,就干出了这事情,要是没有那些事,咋会有后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