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上)
演唱会举行当天,也正是萧纪友筹备公司的投资方在当地举行酒宴的时候。
席羚用凉水泼了泼脸,抬头看明净镜中的自己——棉麻衬衣和长裤,半高的高跟鞋。浑身上下没有任何首饰。没有涂抹香水。她忽然有点懊悔——既然替萧纪友出席这场酒宴,就应该尊重这里的衣着要求,按照他们的游戏规则来进行。
她知道有个包容自己个性与棱角的男人,实在是幸运。但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同样包容她。
想了想,拿起电话向打给rocky,忽然又笑着放下——
真是傻。rocky对萧纪友再好,他也是柏高公司的员工。自己怎么会一时糊涂了?
放下电话,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说:“加油!萧纪友很努力,自己也不能够太自我太自私了!”
她挽起袖子,一副干练的职场女性姿态,向宴会厅走去。
派对上人语笑脸衣香鬓影。手托着托盘的侍者,在人群间穿越,轻快如燕子。人们自托盘上取过香槟或红酒或小蛋糕,微笑着继续交谈,或是发出略显夸张的笑声,烘托得氛围更为热烈。
她站在宴会厅的角落,环视着大厅。
在宴会厅放置着钢琴的一隅,站着许多人,两个高大的男子正交谈着,华人男子的身影背对着她,透过他的肩头,可以见到白人男子手握着酒杯,正开怀地笑着。许多人围着他们,言笑不断。
他便是荷兰的投资方了。
席羚取过托盘上的酒杯,向对方走去。那华人男子却恰在此时,从人群中穿过。他垂着脑袋听着电话,与席羚擦身而过。这时她身后有侍者从她背后推挤而过,几乎将她推到男子身上,男子一把抓起她手臂。
“谢谢。”
她没说完,对方已经走开。
耳边,只听那荷兰人范德法特笑着道,“ivan居然留下个故事的尾巴,就走开接电话去了。”人们一片附和地笑。
她挤进人群中,细心听他们的谈话内容。荷兰人说起音乐产业新趋势,谈论几年前在线音乐市场还是襁褓中的孩子时,他已经敏感地嗅到了金钱的味道,又说他看中了亚洲的音乐市场。
这是一个商人。也许他对音乐一无所知,但那与他无关,他关心的只是是否能够赚到钱。
席羚突然觉得萧纪友这人实在是不可思议。他能够一脚踏在现实世界中,一脚踩在精神世界里,还能够在保持平衡的同时游刃有余。
她只能够做到和荷兰人微笑着自我介绍,说自己是萧纪友的助手,给他留下良好印象,仅此而已。荷兰人显然对音乐兴趣不大,只对亚洲音乐市场的可能性跃跃欲试。他对席羚说,sean竟然有这样年轻可爱的助手呢,我会将你介绍给我的合作伙伴ivan的。
在把酒言欢觥筹交错中,她学会假装认真倾听,不时微笑,却越发感觉这不是自己的世界。
宴席还没散。席羚从宴会厅走出去,沿着楼梯走上二楼。走廊两旁都是客房,房门深锁,只有一径的百合花摆设,香气浮动。穿过走廊,只见到空阔的会客厅里,朝外延伸出一个宽大的露台,被半透明的纱帘挡着,但仍可看到里面放着一张白色圆木桌和两张椅子。
席羚撩开纱帘,走了过去,随意在椅子上坐下。
从这里看出去,是楼下的花园。月色下,可见到莹莹的灯火,像小时候会见到的萤火虫。
这会客厅恰在一楼宴会厅的正上方,楼下的欢声笑语传到楼上来,像幻象一般萦绕着。但因为不在眼前,所以她只觉得嗡嗡嘤嘤,伴着犹如倾垂下来的夜幕与习习凉风,让人生出要打盹的心绪。
楼下传来乐声,是钢琴曲,却又伴随着花园那头的狗吠声,甚是有趣。她脱下高跟鞋,放松自己的每个脚趾头。又侧耳倾听乐声与狗吠,只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新唱片发行在即,萧纪友的公司一切顺利,还有那天晚上他的求婚……她摸着左手无名指的指根,回忆起那“指环”的触感。
这么安心地想着,她被睡意包围着,很快睡去。
梦中,依稀听到一男一女在说话。女的声音娇媚温婉,男的却低沉无法辨识。
风刮过来,打在她脸上。睁开眼,才意识到,天空飘下些雨丝。
她醒转过来。
只听一帘之隔的会客厅内,灯火通明中,女子的声音道,“我以为你不会是那样的人。”
男子说,“如果因为本人和你想象中的那个人不一样,那么我向你道歉。”
女子又说,“可是你爸说……”
男子笑笑,打断她的话,“家父的话,怎能代表我的立场。”
女子无语,室内一阵寂静。席羚意识到自己听到了别人的谈话,却又无法在这个时候离去,只得继续留在那儿,放眼看着眼前一片漆黑灯火,静候着两人离开。
却只听得东西被噼里啪啦摔落在地,而后是女子大喊着“我再也不要见到你!”,随后一阵绵软轻细的脚步声,那暴戾的脚步声被纳入羊毛地毯中,飞快远去。
席羚正屏住声息,想透过纱帘偷看两人是否都已离开时,只听那男子突然说,“出来吧。”
她一怔。
那男子又说,“外面风大,你进来吧。”
说着,只见一高大的人影逐渐靠近纱帘,帘子一阵晃动后,被手指轻轻撩起,男子的脸与身体,半边融入露台的夜色中,半边呈现在会客厅的光影里。
男子向前踏出一步,完全踏进了露台中的黑暗里。
花园里蓦然亮起了灯,欢乐声如潮水般涌入。原来是
另一拨贵宾到来,夜宴在花园中接着进行,还请来了现场乐队。围绕着游泳池,烛火融融,笑语嫣嫣。
在灯光中,席羚看清楚了他的脸。
是眼前这张好看的脸,让刚才那个女子如此伤心的吧?但此时此刻,这男子的脸上依然带笑,似乎刚才那女子的伤心对他而言,算不上什么。
席羚下意识地对这个人产生了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