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显示着“萧纪友”。
她没有去接。
用枕头蒙住脑袋,她尝试闭上眼睛,但是乔杜的脸,乔希汶的脸,还有阿柴那倔强地看着众人的神情,又历历在目。
这城中的夜色已深,沉沉流入长河般的人流中。加完班的人三三两两走在路上,提着购物袋,握着热牛奶,张望着橱窗。头顶流过霓虹色,身边擦过车影。经过商场的电视机售卖处,正播放着《头条娱乐》的直播节
目。有不少人选择停下了脚步——
天花板意外过后,演播室又恢复了正常。
乔杜正襟就坐,但已经迅速调整出一副慈父的面目,不时关切地看向身旁的女儿。接下来,他在主持人抛出的问题后,做出一副思考状,接着用沉痛的语气说,“年轻时候犯下的错,都是我的问题。是我对不起两个女人,是我一个人犯的错。无论现在面临怎样的结果,我都会坦然地、安然地承受。我只是希望大家不要打扰其他人,尤其是我的女儿。”顿了顿,他补充道,“我的女儿乔希汶。”
在“乔希汶”这个名字上,他加重了语气,似乎要强调什么。
主持人眨了眨眼睛,“席羚是你的女儿吗?”
“对于年轻时候犯下的错,我感到十分遗憾。对于席羚的身世,我并不愿意多做说明,因为个人对柴女士的私人生活并不了解。如果她们母女愿意和我进行dna验证,我十分乐意。”
他语气平静,神态言辞显得十分诚恳。一番话说得圆满动听,既婉转表达了他认为席羚不是自己女儿这个意思,又显得有气度。
就是在后台操控室的监制,听了这话,也不禁笑道,“真是个老狐狸!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表面上是关心她们,其实在暗示另有其人。”
屋子里没有开灯。电视机发出的莹莹的光,映在阿柴的脸上,显得越发苍白。
席羚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一眼见到阿柴坐在沙发上,正用细长的手指捏着自己的裤子衣物。她的眼神十分复杂,像歇斯底里的人,在药物控制下的异于常人的克制。看了叫席羚心惊。
此刻电视上,主持人又在以一种怪怪的语气问:“那么,你是否爱过柴女士?”
乔杜看了一眼身旁的乔希汶,才不徐不缓地开口:“这一辈子,我只爱过一个女人,那就是我的结发妻子,是我身边这个女孩的母亲。”
席羚赫然窜上前来,夺过沙发上的电视遥控器,“啪”地将电视关掉。她转身看向阿柴,她的脸色难看至极,一张原本清丽无比的脸,而今已是土灰土灰,无半点血色。
她用手搭在她肩膀上,用哄小孩子的语调,细声细气地,“我们到房里去睡觉,好不好?现在已经这样晚了。”
她顺势牵起阿柴的手,却发现她手背冷汗涔涔的,捏在她掌心中,又细又软。席羚忽然觉得一阵心酸。
这天夜里,席羚睡得不好,辗转反侧的。偶尔入睡,也睡得极浅,梦中总见到外婆的脸,忧郁沉沉。她声音沉痛,“席羚,你不是答应过我,不要和音乐圈的人走到一块吗?你怎么忘记了?难道你忘记阿柴的教训了?”
席羚一惊,正要解释,
外婆的脸却已经幻化为阿柴的脸。
苍白,没有表情。
席羚伸出手去,要去抱住她,她却惨然一笑。那神态极为妩媚动人,却看得让人心痛。她轻声地,“对不起席羚,我不是个好母亲。从来不是。请原谅我。”
她转身要走。
席羚要追上去,却怎样也追不上。在梦里,她想要大喊,想要追上阿柴,却只听阿柴声音轻且飘渺,“再见了。”
席羚赫然从梦中惊醒,满头满脸的汗。
夜色仍深,只是空气中仿佛有燥热的味道,像猛兽将整个空间吞噬进去,让人挣脱不得。
她想要继续入睡,但深秋的天气,她却仍觉得闷热无比。索性整个人坐起来,但脑中却只不停地胡思乱想。窗外不住地刮着风,天色诡异,似乎要下雨了。
夜已深。
席羚关好房间的窗户,又想起阿柴房里的窗似乎仍是开着的。想起阿柴喝了太多酒,也许宿醉未醒。这么想着,她走到阿柴房外,轻手推开房门,在黑暗中走进去。
房间有股奇怪的味道。
她走到床边,弯□子,伸手为她拉了拉被子。她将脸贴在她脸颊,低声地,“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想了。以后的日子,就我们母女两好好过……”
阿柴毫无反应。
她的脸是冰凉的。
席羚的心突然一阵攫紧。她轻轻将手按在阿柴的手上,只觉得满手濡湿滑腻,带着血腥味。低头一看,在阿柴垂下来的手腕下方,滴下来的鲜血已经凝成小湖泊。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边看奥运边码字,写得很激动。要进入矛盾冲突比较激烈的阶段了,我自己也很期待:)
、反击(五)
雨下得大。萧纪友的车子驶入雨幕,沿着夜深无人的街道飞快飞驰。
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只见到席羚在几个护士中间,他赶上前去,但席羚却跟看不见他似的,跟随医护人员走到门后去。
他要跟进去,却被一个护士用手挡住,“对不起,不是病人家属的,请在外面等待。”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轻蔑,眼角瞟了他一眼,然后愕了一下:这不是萧纪友么?
萧纪友却只抬头看着前方。
席羚的背影,这样单薄,这样无助,像一道轻飘飘的影子,很快消失在门后面。
他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只觉得心神不宁,十分烦躁,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好。他掏出香烟,抬头见到医院里“禁止吸烟”,又将烟盒放回去。
经过走廊的医生护士,见到他的样子,都有点惊讶。觉得他长得极像萧纪友,但转念一想:萧纪友怎可能这个时间独自出现在这里?
萧纪友不知道自己在冰冷的长椅上坐了多久。似乎像是赎罪一般,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没有想过移开脚步。
直到门打开。
他赫然抬起头,像是要迎接那一线希望,不知道是为了她,还是自己。
一辆担架床被推出来,两名医护人员面无表情地推着。担架床上的人平躺着,被布蒙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