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_花妖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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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2 / 2)

当然,这也并不是人类的独有特点。

几百万年以来,在非洲大草原上早有一幕幕同样的演出。

角马们为了逐草而居,每年都要大迁徙。迁徙路途遥遥,要涉过许多大河。河里埋伏着的就是非洲第一号冷面杀手——尼罗鳄。河对岸有芳草鲜美在等着。角马个个是死心眼儿的朝圣者。一到对岸就是圣庙灵山。于是,有十万条绳索牵引着,角马们死命朝着那方向奔去。接着,大自然向人间展示了生物规律的大悖论:成千上万的角马要过河,河里埋伏着尼罗鳄,尼罗鳄一定要吃角马,角马不过河就吃不到鲜美芳草,过河是为了生,可过河也可能就是死。一头角马以敢死队的精神跳进河里,接着,第二头,第三头……尼罗鳄们张开血盆大口,开始向角马肉体形成的肉阵发起攻击。角马在河里四处奔突逃避,每头角马都有成功过河的机会,也都有葬身河中的可能。看哪!一头角马给咬住了,一时间,垂死的挣扎成了最后的笑柄,求生的奢望成了胜者的飨宴……尼罗鳄们撕咬着、狂吞着鲜美的角马肉,暂时忘记了大群的其它角马,绝大多数角马就趁这个机会死里逃生,跌打滚爬到了河对岸。而且,角马一上得岸来,就马上悠然自得,若无其事地啃吃起草来。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给吞食的同伴早已忘却。太阳还是照耀,草原依旧太平,一片生态和谐、万物自由的景象。那些尼罗鳄们嘴里的肉,就是可怜的少数几头角马贡献出来的。他们的死,挽救了群体的生……

可是,鳄鱼吃角马比人类吃同类还要公平点儿,因为淘汰的正是弱者。

人类往往淘汰真正的强者和智者。

乔厚生这时已踱进了工作室。那里,早聚集了一帮本系外系的同事。大家正在热烈议论,对象就是他本人。某同事诨名“奶油小开”、名叫周仁发的,是西洋美术史教师。他平时最爱用一腔苏白话开玩笑。只听得小开说道:“厚生嘿,应该升教授!应该升教授!伊(他)勿(不)是勒浪(在)国内画展上得过名次,博得过交关(非常)好格闲话么?人气足得来!”

另一位同事是国画教师,因为华发早生而博得“驴子”的美名。要说这话头的来源么,却也正宗。它出自鲁迅的《阿q正传》,其中有“秃儿驴”的三字经。美术界长发披肩乃是正道,秃儿画家就显得独一无二。所以,他自号“独一居士”。后来,又不甘寂寞,大加美化,索性提升成了“独逸”。某次,有日本画家来学院访问,访得此人号“独逸”。日本人笑道,“独逸”在日本话里是“德国”的意思。于是,他又获得一个诨名叫“茄门”(上海旧时对德国的叫法)。单单从这个例子看,就知道世事的丰富和人性的丰繁,其中奥妙无穷。这些,又岂是凡夫俗子参禅悟道所参悟得透的。一时只听得“独一居士”说道:“乔某某虽不像咱系主任那些人,走马灯也似的轮流出国讨钱。不过,在国内抽象画各派林子里,也算得上立起了一根旗杆子。而且,还有人讲,他的画风嘛,像隔壁美院鼎鼎大名的乔恒棠老教授……”

《花妖》6(2)

还有一位同事少年老成,是中国美术史教师。他是恐怖分子来到门口都不慌不忙的好脾气,平时却只敬重谪仙李太白。这次评职因为年纪轻,而自愿弃权,赢得大伙一致尊敬。大家公认他大有李太白昂首向天、蔑视蓬蒿的气度。他自己也就自觉是真的朝太白遗风靠近了几个厘米。“中国美术史”慢条斯理说道:“再讲,厚生兄教学方法虽然传统,却是效果颇好;做人虽然有点迂腐,但是人缘不坏;做事也许一板一眼,但从来不踩着别人肩膀当做梯子爬。此等皆现存之稀有品质也。唯脾气孤僻点儿,却是‘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的典型。我正这么看。如是观之,在如今宽松而英明的政策之下,岂不应重点考虑乎?”

厚生听了大家的议论,心中不禁大为得意。禁不住对大家抱拳拱手,说道:“谢谢大家捧场!我觉得,升与不升,我们这些人都是画板上的颜料,一个高档点,好比进口颜料;一个低档点,就算国产颜料吧。颜料总是颜料,主要的是要不变质不变色,像忠心的奴仆一样,对社会来说是经久耐用。至于大家拿区区与乔恒棠老教授相比,那是天差地远!不敢当!绝对不敢当!”

大伙儿一阵杂然响应。语音未落,院长却派人火速来找厚生了。

“不打电话,倒派专人来请,有什么好戏看么!”

大家随口说。

《花妖》7(1)

厚生走在校园小路上。他的系在校园远郊区的西北角。学院办公楼根据中国的封建祖训,建设在校园中心,取众星拱月的态势。两处距离相当远,厚生却故意放慢速度。不禁想起了乔伊斯的那本著名小说——《尤利西斯》。奇怪,怎么外国作家偏巧也姓乔?此一去也,奔向生死要地办公楼,就像尤利西斯当年漂洋过海一样。此一去也,成耶败耶,祸耶福耶,还是在两可之间。

于是,他更放慢了走路的步子。

如果是好事,就得慢慢来为好。他想到了什么,猛地弹跳一下,想抓抓小路两旁大树上的叶子。这原是青年人欢蹦活跳的姿势。现在的年轻人都未老先熟,有人还熟了个透,再也不屑做这种幼稚动作了。校园里也真是色彩绚烂,槐树、梧桐树、悬铃木上,有的叶子已经开始泛黄。斜照的阳光穿透过来,照射出了通透明亮的黄,很好看,很别致。叶子就变成了一盏盏小小吊灯,在半空满处悬挂着。于是,四周也显得特别光亮起来。

可是,他没有抓到叶子,抓了好几次,都没有。

厚生欢快地行走着。在繁茂绿叶的映带当中,造型非常触目惹眼的办公楼已经隐约可见了。

……他又想起了太太离家出走后的情况。

接下来,就是搬家的忙乱场景,搬进了撇旧的新家。

他在布置自己家里的画室。脸上像一潭死水,那么虚静,那么空阔……

突然,从满抱满抱的画稿里面,掉出一张折着的纸头来。

捡了起来,原来还是一块折着的方胜巾儿哩!

小心翼翼地把纸头打开。

一片锥心刺骨的回忆,也就随即打开了。

那是一封带着稚气,含着坚毅的信……一晃快二十年了,大学往事还是历历在目。

喝下午茶,用早晨的露水泡着喝,才有味儿吧。大学英文读本里有一句,teaquenchestearsandthirsty:茶既解渴,还止泪。

话很冷峻,大有英国人的冷和峻,他就此记住了。当然,主要是因为话的背后还藏着一个人。

……下了几天春雨,天上的春水绿了地上的校园。厚生学画的学院是以景色宜人出名的,写生常常可以足不出户。校园这时蘸饱了春雨过后的斑斓色块,显得分外娇艳妖娆。妖娆娇艳的更是有那么个人儿,厚生就在等待着她。校园里有千疮百孔的假山,有水波不兴的小河,有绒毛如茵的草地。长势最旺盛的便是垂柳了,一蓬蓬,一阵阵的,真像绿色的烟雾,又惯会依依地扫过拂着人儿的小脑袋。不久,她就站在厚生面前了,两个人开始讨论社团工作。她有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雨竹,是厚生同一个小班的同学。她眉目清秀,脸蛋黝黑,扎两条小辫子,额头前挂出一帘子刘海,帘子下边就是那片笑靥迎人。厚生那时节也读一点中外诗歌,好像有哪个西洋诗人写过:如果我从来也没有遇见过她,那么,我就会在睡梦中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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