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武被父神正名为三清元皇大道君之子,顺势承袭北方黑帝之位,后世称之玄武大帝。
五帝中炎帝及新一届苍帝、白帝还未诞生,帝位尚缺。
北方黑帝,一是闲下来,又很是漫长,就有些索然无味。
她坐在石阶上,望着苍茫的青天发呆。
时光荏苒,自朔隐死了以后,又过去了一千万年,却没有听说哪家的仙人生出个不凡的婴孩,朔隐究竟什么时候才会转世呢?
不得不说,她心有焦虑。
日光照在她清减的脸庞,泛起珠玉般的色泽,她眉梢微扬,转眼看向身边的男子。
修武穿着黑色戎装,凭栏而立却不说话,就好像约好了一样,他从不在她面前提起朔隐过去的事,就仿如刻意避免触及她的痛处。
那日以后,她变得沉默寡言,分明是伤心不已,却从不见她流泪,她固执地跪在落魂塔边上,日复一日地守着。
直到身体再也吃不消,脱力昏倒过去,她才被苍帝抱了回来,然后便住在这三十三重天上。
多少年了,他们都保持着这样的默契,她坐,他陪,两人可以一天都不说一句话,却可以互相陪着过上一天。
有人说时间是治愈伤痛的良药,这话不假。接下来,又过了百万年,修武明显感到她有所好转,略带欣慰地抿起嘴唇。
素练拽了拽修武的衣摆,闷闷地道:“呐,你说上次朔隐让我等了一千万年,这次不会要等上两千万年,他才会回魂吧?”
修武沉默了一会,漠然瞥了一眼苍天,淡淡说道:“他想见你时,你自然会见到他。”
素练不解修武话里的意思,不过正巧这个时候,鸢洵驾着貔貅仙车,落进院子里,她扯了扯修武的胳膊,贼贼一笑:“司乐大人来了,我们喝酒去吧。”
一开始是借酒消愁,素练的酒量一直就不小,因着离愁别绪,把玉京仙府里的窖藏都给喝个精光。
长久下来,发觉一个人喝忒没意思了一点,于是她就拉拢修武陪酒。可修武外表生得英气威武,酒力实在连个小女子都不如。
素练的酒品不好,醉了以后,借着酒兴就喜欢乱说话,从对朔隐的长篇告白到道听途说来的风流八卦,无一不说。
听一次两次,那是好玩,但听了十万八千次,是人都该吐血三升了。修武的脸色每次都被憋得青白交加,却又不得对自己的大嫂动怒。
彼时鸢洵担忧素练痛失所爱心闷郁结,本着朋友之义,会来这里看望她。如是修武便很不厚道地坑蒙拐骗,拉了鸢洵入伙,是以鸢洵也免不了惨遭素练的荼毒。
三人成伍,每日纵情高歌,饮酒作乐,在漫漫的长日里,总算消弭了时光,迎来了第二个一千万年。
素练等了朔隐整整两千万年,那是怎样漫长的岁月,已无法用任何丈量单位来衡量,可修武从未听她有过什么抱怨。
我会等你。
那是一个承诺,带着坚定以及执着的力量,任凭年岁蹉跎,也绝不改变。
素练决定去一个地方。
在九重天的极北端,有一座巍峨入云的仙山名为赤肃,赤肃山顶常年生长着簇茂的紫竹林,故名长林丘。
长林丘仙邸里,有一座宅院被朔隐命名为“府院”。
“吱呀”一声推开府院大门,素练迈开大步走了进去,这院落放眼望进去空空荡荡的,唯有门口几枝撑天的碧绿月桂树,零零落落。
这里再没有人入住,荒凉凄清,又慢慢往里走了几步,她在一株月桂树下停住张望。
这是一株放大版的月桂树,它的枝叶繁茂撑天,一直向上生长蜿蜒,望不见它的极端在哪。顺着月桂树冠的方向望去,天空的极东挂着一轮极大的圆盘月亮,明黄亮澄。
她与朔隐初次相遇,就是在这株月桂树下,同样是个月夜。
那个懒懒说着‘姑姑来了怎么不出声,月桂树可不若我来得有趣些’的少年,如今又在哪里?
她仿佛有一个错觉,那个黑衣少年歪斜地倚靠在一枝树干上,乌墨长发散在风中,他唇角含着邪佞的笑意,一双琉璃色的眼眸正直视着她。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这儿哪里还有别人。
她长途跋涉回到了,发现一切照旧,却已物是人非。
有人说,仙人转世的终极是一千万年,假如一千万年后还没有投胎,那么他很有可能已然灰飞烟灭了。
朔隐对她说等我的时候,她没有哭,可如今眼泪却再也止不住落下来。
都已经两千万年了,他终归再也回不来。
这是她最后一次来这里了,素练留恋地抚了月桂树皮,今夜过后,她就会服下解除长生不老的药,下到凡间过上平淡的日子。
生老病死,等待下一次轮回,然后忘记曾经这样爱过一个人。
素练摊开掌心,那里面躺着一颗赤色丹药,太上老君说吃下去,今后什么都不再记得。
那样,也好。
既然他再也回不来,那么忘记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