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
陈山挑了一公一母两只小狗,端着纸盒子,锁好大门,随桂老师一道,打了个出租车,来到一个殡仪馆服务园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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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圆形的守灵别墅主房间,看到正面的墙壁上,挂了一幅巨大的挽联,上联是:爱犬登仙德圆功满修成正果,下联是:哮天护主恩深义重缘于忠诚,中间夹着一个黑色的大“奠”字,字的下边是小狗的遗像,上头的主题横幅是:人狗情未了。鲜花翠柏丛中,特制的黄杨木质艺术棺材,外形如一只栩栩如生的大木狗,里面有一只黄白相间的小狗,洗得干干净净,吹风、锔油、美容后,喷上了高贵的香露水,闭上眼睛安详地躺卧着。小狗尸体旁边,放了几件精巧的宠物小玩具,例如哑铃形的小球、呼啦圈、咬绳什么的,还有一块小毯子、几束磨牙棒、几袋咬骨和咬胶作为陪葬品。陈山有些纳闷,狗死了以后,都是瞪圆了双眼不闭,为何这小狗却能闭着眼,莫不是将它的上下眼睑皮用针线缝上了?这个办法倒值得借鉴,便很想伸手去拨开它眼皮上的毛看个究竟,却瞥见桂老师使着制止他造次的眼色,只好作罢了。再看小狗的身边的椅子上,端坐着一位鹤发苍苍、老态龙钟的大爷,低垂着眼皮,悲痛欲绝的样子,正在为小狗守灵。听到有人走来,大爷抬起眼睛,右手往前伸了伸。桂老师握住他的手,叫了声:“顾教授,我是小桂!”
顾教授的手抖了一抖,嘴唇掀了掀,想说话,却没有说出来。
“顾教授,爱犬既然已经仙逝,您老就节哀顺变,不要过于伤心了。您已是八十高龄的人了,还有高血压、心脏病,守灵守了整整两个日夜,没有睡一会儿觉,年轻人都吃不消的,啊?”桂老师安慰他说。
顾教授的松弛的眼皮中间,滚出了一串浑浊的泪水,真正是“未曾开口泪珠连”,再用了用劲,终于才吐出了声音。“小桂呀,我的命苦哇!我的老伴儿,五年前就去世了,孩子们都有工作,长年不在我的身边,我又经常生病住院,孤苦凄凉呀!多亏了你给了我这只小狗,三个多月的时光里,它一直守在我的身边,好象亲人一样地关怀、照顾我,给我的晚年生活带来了最大的快乐。虽然只有短短的三个多月,可是我们的友谊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地久天长,永恒不灭,真个是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它我未了情。现在它死了,走在了我的前头,我好悲伤呀!我无法寄托哀思,只是想给它办这么样的一个葬礼,来表达我对它的依恋之情啊……”
“顾教授,你看,我这里又给你带来了两只小狗,它们的毛色、形状,长得多么象死去的那一只啊,简直就是它的灵魂再现!它们会把你的悲哀抹去,把你心里的创伤抚平的,”桂老师示意陈山将两只小狗捧过来,让顾教授亲眼看看。
顾教授瞥了一眼,说道:“我脑子不糊涂,灵魂是不会再现的,我心里的悲哀也不会被抹去,感情的创伤也不会被抚平。小狗我留下,你的心情我领了,照老规矩,钱我还得给。这场葬礼,全部花费,他们没有多要,只收了我十万零六百八十,图个吉利数。我身上还剩下两千块钱,你拿去……”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伸着手,示意桂老师接过去。
“那只老狗,你给了我那么多,这两只小狗,我没打算要钱......”桂老师推辞说。
“钱你接着,接了,我还求你帮我个忙呢,”顾教授坚持着说。
桂老师收下钱,问道:“顾教授有什么事,你就尽量吩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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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教授说:“这么样的一场葬礼,按我的意思,是要办得尽量地隆重。前面的程序,我还基本上满意,但是,那篇追悼词却写得太肤浅、平庸,同对一个人的追悼词几乎一模一样,完全没有表达出小狗生命的独特价值和我对它的异乎寻常的深深的感情。思想境界和文笔水平如此,苛责他们也拿不出更高的东西来。无奈之下,我记得你上次送狗给我的时候,你给我背诵过林黛玉的那篇葬花词,我看,这篇葬花词是最能体现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和感觉了。抄下来让别人去念,肯定念得平淡呆板不达意境,而你,你能够出口成章一气背出,而且朗诵得有如悬崖流瀑布,谷底涌清泉,朝霞之灿烂,落日之绯红,雷霆云外滚,闪电黑夜明,狂风骤然起,春雨落缤纷,瑞雪窃然语,冰雹敲玉盆,山清水秀有声有色,自然朴实不同凡响。我今天就想劳动你,在小狗下葬的最后的时刻,把葬花词作为告别词献祭给我那可怜的小狗,为葬礼划上圆满的句号,不让我留下终生的遗憾。酬谢的费用,我来日自当奉上,请务必答应我的这个请求啊!”
桂老师点了点头,当即答应了下来。
随着委婉低回的哀乐奏响,送葬的队伍出发了。
狗的棺柩放在“凯迪拉克”豪华送葬专车里,顾教授亲自在棺柩旁扶持,后面是多辆小轿车徐徐跟进。一路之上,带有长焦镜头的摄影机的摄影车从前后不同角度不停地拍照,抛洒的冥币随风飘扬。
车子开了很长的路,终于在郊区一处早已选择好的风水宝地停了下来。狗的墓穴前,已经栽植了一棵珍贵的桢楠苗木。在这里,可以尽情地鸣放鞭爆。震耳欲聋的鞭爆燃放了近半个小时,浓浓的烟雾将人群笼罩在天昏地暗之中。
烟霾飘散,人们发现,趁着大家看不清楚的时候,狗的灵柩已经被掩埋好了。
最后的仪式是桂老师献祭词。
桂老师用如泣如诉的声调吟唱起来,把林黛玉凄婉自怜的心情表达得淋漓尽致:
花谢花飞花满天,
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香榭,
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
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阁,
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
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
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
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
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
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