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去,我的一只鞋慢了一步,留在了大路中间。
一匹枣红色的马犹如一个烧着的火球从官道上、从我们藏身的旧庙前面飞奔过去,一个白衣的少年用力地勒着马缰绳,马长长地嘶叫了一声,又转身折了回来。少年先是在马上低头盯着鞋看,然后跳下来,把鞋拣起来,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又瞧了半天。
“请问,这是哪位小姐掉的鞋啊?”年轻男人扬着手里的鞋,朝我和小单藏身的旧庙喊道。
我的心“咯噔”一声,他嘴角向上牵起,眼睛眯起来的模样儿,简直像从金洙脸上印下来的。
小单低声嘟哝,“您怎么那么不小心啊?”
“出来吧,我瞧见你们躲进去了。”
“哎呀,这可怎么办?”小单扭头看我。
我不知道,倒想看看他想怎么办。
“倘若你们再不出来,我可就要——”他做了一个要把鞋塞进怀里的动作。
“您看他——”小单拉了我一下。
“他喜欢就拿走好了,不就是一只鞋么。”
“您这个人——”小单瞪着我,“怎么能随随便便地把女儿家的东西留在男人的手里呢?”
我不理她。
“怎么办呢?”少年打量着手里的鞋,仿佛那是一只活物,“你的主人不想要你了,干脆你跟我回家去,我把你装进笼子里吊在窗前好了。”
“春香小姐——”小单跺了跺脚。
“——”
“请等一下。”
少年假装要上马离开,见小单出来,他放下手里的缰绳,笑了。
小单半低着头,步子迈得袅袅婷婷的。
(bsp;“请把鞋还给我。”小单对着少年伸出手臂的模样儿不像是跟他要东西,倒像是要把自己送给他似的。
少年不说话,围着小单转圈儿,绕到小单身后时,突然俯下身子用手里的折扇掀开了她的裙子,小单尖叫了一声,两只脚好像踩到了跷跷板上,整个人都弹了起来。
“你的鞋明明穿在你的脚上嘛。”少年嘻皮笑脸地说,“冒领别人的东西是要受罚的,你不知道吗?”
小单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我不过想把鞋还给它的主人罢了,”少年也跟着小单把脸转向我这边,他的笑容像调弦的手在我的心上拧了一圈儿又一圈儿。“我不是老虎,不会把伸出来取鞋的手臂咬断的。”
我从庙里走了出来,他打量着我,笑容像泼在阳光下的水慢慢地消失了形迹。
我对着他伸出脚,“是我的鞋。”
“能问问你的名字吗?”他温文尔雅地说。
小单板起来脸走到我的身前,挡住我,“请公子把鞋还给我们。”
“你不告诉我你叫什么,”他把鞋收回去,双臂交叠抱在怀里,偏着头笑着冲我说道,“我就不把鞋还给你。”
“那你留下好了。”我低头把另一只鞋从脚上脱下来拿在手上,赤足往前走去。
“小姐——”小单在后面叫了一声,我走出去一段路后,她才从后面追上来。“鞋还留在他的手上,您怎么说走就走啊?”
“光着脚,”少年的笑声在后面响起来。“我倒要看看你能走多远?!”
转个弯,香榭的马车等在路上。
“不能就这样算了——”小单说。
“上车。”我对小单说,“要不你就留下来和那个人呆在一起。”
小单扭头看了看,上了车。
车厢里光线黯淡,小单气鼓鼓地盯着我只套着白布袜的双脚。我的心跳声被车轮一声声辗碎,洒在官道上,变成了金色阳光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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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李梦龙(1)
李梦龙
半夜里银吉来房间找我时,我还没有睡着。
虽然困倦感如同白天坐的秋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地把我朝梦乡推送,但我在官道上遇到的少年,挡住了我通往梦乡的道路。
“南原府使家的公子真是一表人材呀,比起当年的翰林按察副使大人也不差分毫。”
起初我不知道银吉说的是谁,直到她提起鞋的事情,我才把“南原府使家的公子”跟在官道上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我的心跳立刻加快了。
“我们家的春香小姐长大了。”银吉的表情既像笑又像哭,她用目光抚摸着我的脸,“男人找上门儿来了。”
银吉带我到浴房,浴桶里面已经备好了热滚滚的菖蒲水,我洗澡的时候想,也许那位公子等得不耐烦了,离开了吧?
洗浴后,小单和银吉一起帮我换衣服,是新衣裳,但颜色素淡。小单低眉垂眼的,仿佛我不是去见客人,倒像是去跟阎王爷见面。
接下来,银吉给我梳了发髻。我们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我十分确定,客人已经离开了。
(bsp;小单会很高兴看到这个结果的。
我的辫子被盘了起来,用一根长长的有菖蒲花图案的金发钗固定住。我的衣裙也整理停当,可以去见客人了。
银吉突然抱住了我,眼睛里面迸出泪光。
“倘若他不是你喜欢的人,你就不用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