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门厅,无睹周遭偷窥的目光,“你无所不能,说的话都能做到,我相信。或者意气之中要他的命是举手之劳,我也承认。但如果你还想让灵魂得到安定,还想在今后人生里做一个快乐自由的人,不想再梦见自己手中紧握着罪恶和血腥,不想在噩梦中深深追悔自责,想让你的女人真正爱你、理解你;”我深呼了一口气,轻轻地说出后5个字,“我求你放弃。”
他仍然没有回头,只是在我话音轻落之后,冷冷地问了一句,“说完了?”
我心力交瘁,那些话已经达到了我敏感又凄迷的思绪极限。我没再出声。
他等了我几秒,听不见声音。抬起脚就走,走得步履稳健而又坚定,将我用尽心机的一番话置若罔闻。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能力是如此渺小,小的如尘埃如空气,盘旋着飞舞着,却什么都无法影响,什么都无法动摇。
看他的身影消失在花园尽头,听见空气里远远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我知道,他走了,他离开了这里,目的和去向不明。
一步一步地离开站立的原地,有一刻万念俱灰。事情的结局居然是这样,我十年前无论如何都不会预见。人生是一盘永远下不完的棋,赢的时候输,输的时候赢。走一步就有一步的惊险,顿觉风声鹤唳。
这是阳明山,人迹罕至的绝尘所在。一座寂寥、独立得有点超然的世外桃源。我面前没有旁人,有鸟语花香,树声沙沙阵阵。天籁之声环围,大自然美景将我置于它的胸怀,却交给我一份孤寂。
心是如此地无助。
我,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万事万物都有固有的轨迹,一如他冷静又固执地面对我,坚持着他的仇恨和愤怒。灵魂已分道扬镳,不再有一如既往的默契。
我的心属于他,而他的心,并不属于我。
…
如崩溃般落地坠落,在门厅的紫藤花架下的石栏坐下,一旁的逡巡躲闪目光,早已被权涛刻意的驱赶。他在我附近站着,细细观察着我的表情,保持一定距离。不敢上前,却也不敢走远。
我一动不动,心里渐觉好冷。这原本景色秀丽的一座山,却象雷锋塔待白娘子般,将我沉沉囚禁。我置身其中,孑然一身。那个说爱我的人,将我丢下,只因我与他观点不同。
已不再泪眼模糊,抬头凝神去看面前的远山。北京腹地平原,周边却是群山连绵。回想起那年渭河桥边,也是这样的山景、暮色,却是那般心灵交付的绝望。真的很怀念那时的纯真,爱就是爱,不掺一点杂念,纯得就是人世间最初最美好的感情,没有伤害,没有争夺,没有现实中的恨与恩怨。
不知坐了多久,思绪已漂游得没有边界,夜幕渐渐降临,权涛缓缓走来。
“廖姐,你是不是去换件衣服?”他委婉地提醒我依然如午间短打。
山间夜风寒凉,这几日我向来珍身自护,但现在,只想自暴自弃,根本不想好好养护。
这具臭皮囊,既然已是人间祸患,不如毁了它罢!
五十二浮生飘零2
我木然回过脸来看他,“你一定都知道。他要怎么做?”
这小子面相长得憨厚,脑袋却是滴水不漏,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泪痕未干的脸,语气却是充满拒绝的戒备。颇有特工之相。
“廖姐,别问了。不是我不说,是唐哥交代了,您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
心底不因这呵护而温暖,却因这疏离而遍体生寒。
我双臂抱膝,轻轻哼起田震的‘月牙泉’,
——它是山的镜子沙漠的眼;
——星星温柔的眸光;
这个家,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第一次感觉到富贵如云的空幻,你身后是空荡大大宅一间,而你自己,却在世间无处可躲,无处可藏。
看着天上的星星,我突然问,“权涛,你说你自己是好人吗?”
他为我突然转换的话题、突然变幻的思绪感到莫名其妙,再次小心翼翼地判断我的表情。其实我什么都没有想,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想,所以面无表情。
他答,“还算是吧,我至今还没做过什么错事。”
“哧,”我轻声笑了出来,“没做过错事就算好人?那你怎么判断事情的对错?”
“呃,这个,”他挠挠头,我的问题,一句跟一句风马牛不相及,却问到他了。
我眼光上瞟一眼,“是你的唐哥说对,就对?还是他说错,就错?”
他被我犀利的话锋所阻,吞吐不知如何应对。
有人打开庭院的夜景灯,目光所及之处,是小径的月桂树。曲径通幽,枝干逑折,让人顿时想起‘百折不弯’这个词。它一向指品格的一种高风亮节,但用在这里,这个小马仔为了他对我百折不弯,我又该如何?
淡淡开言,却别有用心地启发,“他说过他以前做的事有很多是错的,他讲起来的时候也后悔过。你知道他过去多少故事?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或许我的表现依旧太拙劣,三言两语就勾起了权涛的高度戒备。他定定看着我,目光却并不犹疑,“那都是过去了。过了这一阵,你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
“那好,他现在要干什么?”我按下心中奇怒,仍旧装作漫不经心,“如果我非常想知道,你会不会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