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段四很想说出不碍事的话来,但是看到二太太已经隆起来的肚子,话到嘴边又吞回去了,落了一脸的尴尬。段四问自己,难道可以在吃饭的时候跟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眉来眼去吗?
段四极少在保和堂过夜,一般情况下吃了午饭就回板城去,身边带个马弁,骑着马用不了多长时间。马弁是军队里的说法,现在段四从军官又变回了警察,就没马弁这个说法了,叫随从或手下什么的都可以。段四今天没有带随从,并且住在保和堂过夜也是例外。
叫缎子绢子绫子的三个使唤丫头是段四雇了几头骡子从易州驮进山的,在板城的警察所住了两个晚上才送到保和堂来,现在保和堂收下了,段四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这同样是一个花好月圆的夜晚,多喝了两杯酒的段四睡在菊花坞院西厢房的土炕上,心里正想着二太太的时候,听到北屋里的蒋万斋和大太太正在谈论三个新来的使唤丫头,声音不是太清楚,然后段四就睡过去了。
大约是在后半夜,段四从梦中醒来,朦朦胧胧地听到大太太提到自己的名字。
大太太说,段四,哼!我就没看出来他是个不贪财的人,你看他那双眼睛!
段四很惊讶,睡意顿消,忍不住侧起身来,竖了耳朵听。
大太太又说,就这么三个使唤丫头,再怎么机灵,也用不了六十块大洋,这是捉冤大头。
(bsp;蒋万斋说,妇人之见,段四带着兵昼夜不停地赶来救保和堂也是捉冤大头吗?这话要是给外人听到了,保和堂蒋家还有何脸面?大太太就不说话了。
段四长舒了一口气,倒觉得妇人之见有时更能体现一针见血,当然这不是指六十块大洋买三个使唤丫头,这件事是大太太多疑。段四当初处理这件事的精明之处是考虑找的人好坏是他的事,钱多钱少是保和堂的事,现在看来这反而并不显得精明了。
段四刚开始有把绫子开苞的念头,三姐妹当中最数绫子秀气,但在板城住下来的时候段四把这主意取消了,这样做是为了保全他在保和堂的声誉,除了倾慕二太太,段四对保和堂没有任何图谋,这一点他倒很自信,至于大太太说他的话,他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因为大太太的多嘴,让段四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比如保和堂在天津的买卖因为跟黑道的冲突损失不小,而保和堂因为这次饥民骚乱也伤了元气,为此有招兵买马的设想。另一件事是关于纳丝红为小,但蒋万斋好像有推搪之意,这倒无关紧要,段四不愿再听,自顾睡了。
段四的自信不受大太太评价的影响,有许多不是正经玩艺儿的人从来都把自己当成正经玩艺儿,除了直接为非做歹的人之外。一般情况下,好人跟坏人的区别只是个运气问题。段四当然还不是个直接为非做歹的人,很快便心安理得地进入梦乡了。
蒋万斋改变主意推迟纳丝红为妾的原因是在段四离开保和堂之后对大太太解释清楚的,大太太没有拿出自己的具体意见,对蒋万斋说,只要二太太愿意怎么都好说。这句话的潜台词是说,要是二太太最终也不愿意改嫁给大伯子做二房,那丝红的事还算不算?蒋万斋不把大太太的话放在心上,他有自己的主意。
蒋万斋几乎有些死皮赖脸地找到二太太,毫无保留地表达了自己对这件事的一番良苦用心。
二太太也直截了当,说,我肚子里的孩子呢?算你的还是算他的?还有,兄弟媳妇嫁大伯子,让人家咋看保和堂?
大老爷蒋万斋说,同胞兄弟不幸撒手人寰,撇下孤儿寡母无人关照,做兄长的收为内室,视如原配,此举自古以来都誉为佳话,岂有污言秽语之说?想我大清开国之初多尔衮摄政王也曾纳兄嫂为妻,后贵为皇太后,弟妹不可固守俗人之见。
二太太说,我说不过你,可是我不想让他在阴间里骂我。二太太倏然想起二老爷去世时的痛苦以及那血淋淋的场面,一股粘糊糊的液体直冲喉头,险些没有吐出秽物来,赶忙用手帕将嘴巴捂了,一张脸儿憋得煞白。
大老爷蒋万斋不敢再说,赶紧用手扶了二太太,冲着屋外大声喊,来人,来人呐!
然后绫子和亭儿都慌慌张张跑进来了。绫子和亭儿搀扶了二太太到里屋去,接着又是倒茶水漱口,又是蘸毛巾擦脸,但二太太还是吐了,花花绿绿地污了一片。
大老爷发慌,想亲自为二太太把脉,又怕二太太不肯,马上想到穆先生,吩咐亭儿说,去药店喊穆先生来。亭儿便跑着去了。
大老爷蒋万斋在堂屋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中极是懊丧,看着新来的使唤丫头绫子从里屋出来,赶紧问,二太太怎么样了?
绫子回答说,已经不吐了,肚子里吃的东西空了。
大老爷想到二太太肚里的孩子,心中后悔不迭,这孩子货真价实是他的骨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将如何是好?这么一想,大老爷就躁起来了,背着手在地上不停地踱步,又埋怨穆先生为什么还不来。
像这样慌慌张张地请穆先生为二太太治病,这是第二次。穆先生提了药箱就急急忙忙地赶到保和堂来了。保和堂在街上的铺面在饥民骚乱中没有受任何损失的就是穆先生的药铺了,要不的话穆先生就不会这么信心十足地出诊了。
穆先生进门的时候,二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