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是善意的谎言,是出于善良的动机,再说为他人的幸福适度地撒一
些小谎,也是情有可原。”
他象征性地拍了两下巴掌:“果然是伶牙俐齿,可惜马根说过,就算说‘我不知道’也比说谎好。”
阳光铺泻进屋,明媚仿若初生,掬幽仰起脸,缓缓绽开笑颜:“大少爷,善意的谎言不是真正的谎言,就像鲸鱼不是鱼,蜗牛不是牛,酱油不是油。你看起来挺聪明的,怎么这么……”她的话还未说完,只觉得他目光凌利,如冰似雪一样盖过来,到底封死了她不敢说出口的“笨”。
“小姐,你妈妈是让你过来向我道歉的,不是要你和我讨论这些没意义的话题,或许在你心里我不是真诚的人,可不管真情还是假意,至少她认定我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他将书随手扔在小几上,“如果你不道歉,我就告诉你母亲,你那么在乎家人,应该不希望她因为这点小事忧心吧。”
这世上的人分三种,一是可以威胁的;一是可以利诱的;还有是既不能威胁也不能利诱的,也就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偏偏她何掬幽属于第一种,她微偏螓首,见母亲正殷殷地望着这边,她将头转向他,沉默,沉默,难以言喻的压抑的沉默,任电弧在空气里劈啪作响,“算你狠,”她在心里问候他祖宗十八代,唇齿间每个字都是怒火的代言,“对不起。”
“如果你不是真心觉得愧疚,我劝你别说对不起,因为这样的道歉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站起身凑近她,笼罩在眼睛上的黑雾逐渐消散,欣喜的笑容在脸上绽放,好似盛夏的阳光劈里啪啦地照过来,“算了,本少爷宽宏大量,原谅你了,”他轻轻拂开她颊边的秀发,“笑一下,你母亲正看着呢。”
她深吸口气扬起粉嫩的唇瓣,他的眼神更温柔了:“很动人。”
她冷哼着:“像蒙娜丽莎?”
“我从不觉得蒙娜丽莎的笑动人,但是你的笑很动人。”
真不愧是情圣,这样肉麻的话、这样俗气的恭维竟然也可以理直气壮说出来当甜言蜜语,她心里再次引用陆檀雅的经典名言,姐姐真fl丫的。
、离落(3)
黄昏时分天空透出奇异的冰蓝,将云翳变得瑰灿绚烂,美得令人出神,掬薇递过一只精致的礼盒:“浩南给你的礼物。”
她接过来,竟是向往已久的钢琴和小提琴的珍藏唱片,alabienaimee(valse)〈给心爱的人(圆舞曲)〉、克莱斯勒的爱之喜悦和马斯涅的沉思,掬雪微微蹙眉:“浩南哥怎么会知道二姐喜欢哪些唱片?二姐从来没有和他说过。”
掬薇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知道浩南哥喜欢二姐,但这也要看二姐的意思,像你这样一厢情愿地撮合他们,会让二姐有压力的。”
“有什么压力?只是朋友间正常送礼物而已。”
“这些唱片有多珍贵你比我清楚,如果二姐和浩南哥两情相悦倒也没什么,可如果二姐只是当浩南哥是好朋友,你这样就叫弄巧成拙。”
“浩南有什么不好,温文尔雅,卓尔不群,我觉得很适合幽幽。”
“很多时候不一定好就会喜欢,这么多年追求二姐的男生,哪一个不是温文尔雅,卓尔不群,可也没见二姐动过心呀!”
掬薇一下子呆住了,恍惚忆起初中时读的一本金庸小说《白马啸西风》,情节她早已忘记了,只记得白马载着李文秀,缓缓地走向杏花春雨中的江南。身后,大漠风沙越来越远。
这是白马啸西风中最后的画面。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无数风流少年,如花美眷,在二十四桥的明月里吹箫,在春江花月夜的韵律中缱绻。
可李文秀呢?
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我偏偏不喜欢。
其实,她亦是如此。
她的沉默让掬幽有些不安,刚要说些什么,丁管家却走了过来,“夫人,小姐,老爷请你们到会客厅。”见掬薇起身离开,他迅速耳语了句,“如果可以,请小姐替少爷美言几句。”
掬幽见他的样子,知道不便多问,深吸口气慢慢走近会客厅,江煜城道:“幽幽,前天晚上的事你还是不愿说实话吗?”
霞光透过窗子照着她面前剔透的玻璃杯,掬幽心里像揣了一面小鼓惴惴不安,看着鲜翠的薄荷叶浮浮沉沉,慢慢地在水中舒展开,她轻声道:“我不懂您的意思。”
江煜城蹙紧眉头:“既然这样,黎昕,你来说,我想你不至于听不懂我说的话吧。”
会客厅里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像是小学作文常常描述的那样,静得连根头发掉下的声音都能听见:“父亲,我不是何副总,和您有心有灵犀的默契,所以我也听不懂。”
“黎昕,我没有心情和你开玩笑,”他将一张碟片扔在桌上,眼里露出冷峻的神色,“如果不是掬薇请交警朋友调出前夜的影像记录,我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你竟会扇幽幽耳光,就算你不肯承认她是我们的家人,可她是个女孩子,你怎么下得了手!黎昕,你受了这么多年的高等教育,到最后连人与人间最起码的尊重都没学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