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问题。
胡蔚口中,流出一串清脆的笑声:“那就这样说好了,你先忙,我会找你的。”
当机立断挂电话,这段交涉,真是豹头猪肚凤尾,步步为营,可圈可点,顾中铭回过味来,几乎是目瞪口呆望着闻峰,后者洞若观火,知道这位兄台吃了个闷亏,对他耸耸肩:“你好自为之吧,我出去干活了。”
胡蔚虽然是个女人,而且严格意义上只是一个女孩子,却很有男子汉的风范,端的是坐言起行,她说要和顾中铭吃顿饭,就是要和顾中铭吃顿饭,撂下话头的第二日,午餐时段,准点打电话来:“顾先生,中午有空吗。”
那天顾中铭没空,是真的没空,他正嘴里咬着一个面包在看标书,不但忙到不能出去和美女吃顿饭,连把已经吃到嘴里的饭咽下去这个动作都做得不甚标准。
男人在工作状态下,女人要和他好好说话,比和高僧打机锋都难,因此十八秒收线,一段邀请与拒绝的中文标准对话演绎得思路清晰,结论明确。
第三天,差不多时间,她又打过来,问题是标书这种东西常常不会一两天就消失在你的办公桌上,顾中铭这次嘴里没有含面包,因此礼貌明显比昨日周全,多了您好和再见两句敬语。
第四天,顾中铭到十一点半左右,开始不自觉地看看表,虽然他今天还是要拒绝对方的邀约,但邀约本身比三天前看起来要有趣很多。
果然胡蔚锲而不舍地拨响了他的电话,顾中铭诚恳地表示了抱歉,并且提出如果她愿意的话,他们下个礼拜一起吃顿饭,时间地点随便胡蔚选,这个礼拜实在是没有时间。胡蔚宽容地理解了顾中铭的处境,但是她说她喜欢每天期待一点点如愿以偿的惊喜,而不是长久盼望某个落实的约定,如她所知,大部分落实的约定最后都以落空为下场,因此她请顾中铭不必感到为难,只要给她每天这个短于一分钟通话以资确认的权利就可以了。
放下电话,顾中铭为这句话回味良久,印象中胡蔚有两条极漂亮的大腿,但并无迹象说明她有一个很漂亮的大脑,而这种充满生活智慧的话语,绝非胸大无脑之辈可以创造,因此他翻翻日历,决定取消下周一和闻峰的午餐会,改为接受胡蔚的邀请。
闻峰对此大为不满:“什么?你不跟我吃饭?要去跟那个小妞吃?哎,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讨论啊。”
中铭很深思熟虑:“我想过了,你最近和小王感情稳定,后天应该不至于有大的八卦需要会谈,至于你家老太太老爷子的江湖恩怨,我觉得两礼拜听一次和三礼拜听一次的区别不会太大。”
他们两个自共同创业以来,无论艰难困苦,还是一帆风顺,雷打不动,每两个礼拜一起吃个午餐―――事实上他们几乎每天在一起吃午餐:盒饭,还有晚餐:要么一起应酬,要么到对方父母家蹭饭,之所以要如此隆重地在日程表上盖个章,是因为闻峰实在闲话太多,而工作场合,大家又需强装严肃,如果不给他一个一次性倾泻出来的机会,顾中铭就要忍受细水长流,绵延不断的非人折磨。
闻峰觉得这个解释不足以让他满意:“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为了她,要放兄弟我的鸽子,这个信号相当危险,我不赞同,别忘了她名花有主。”
别人名花有主,就不该为她重色轻友,闻峰说罢想一想,发现这其实不是自己的原则,急忙追加一个更充分的理由:“何况你是已婚人士,要洁身自好。”
听到闻峰教训自己要洁身自好,顾中铭差点没扑上去一把掐死他,当然,更使他深受刺激的其实是已婚那两个字,在过去的将近一个礼拜里,顾中铭没有和赵怡通过任何电话,两次上门拜访,吃了活生生的闭门羹,就是阿姨堵在门口对他说:“全家人都出去啦,去干什么不知道。”而客厅里正传来合家大小打麻将的声音,甚至还听到赵怡高呼清一色。
唯独赵翔和他保持联络,但他也无可奈何,电话里只叫顾中铭冷静一下,等她想通了自然就没事。
关键问题是,顾中铭都不知道赵怡要想通什么东西,想通下次应该怎么样把他的护照藏得更完美吗?她怎么不知道一把火烧掉乃是最干脆利落的解决方法呢,灰烬是不能被寻找的。
无论她想什么,想不想得通,生活仍旧要继续下去,对于顾中铭来说,赵怡的存在,犹如一具图腾,象征他在这人世上力争上游,得到回报,能够给出身富贵的妻子带来比娘家毫不逊色的物质条件,其他的,其他的有时候想一想,总觉得有点模糊。
他得出一个结论,要么不要随便结婚,要么可以随便结婚,但是不要随便两地分居,要么可以随便两地分居,但是千万不要分那么远。
美国到中国,他妈的太远了,远得每天打十个电话,听到的声音都还是没有体温。还不如一台空调来得识冷识热。
生活仍旧要继续下去。
和闻峰扯了半天,终于以武力迫使对方答应后天不吃午饭,改吃晚饭,而且是到闻峰住的地方去吃―――这小子虽然是个花花公子,却是个住家型的花花公子,做一手正宗的客家菜,厨房里光砧板就有七块,你拿他剁骨头的砧板切一下芋头,他拿两把好大菜刀在屁股后面追杀,一边鬼哭狼嚎,要用左手的菜刀砍死你,然后用右手的菜刀把你分成丁是丁,卯是卯的十八块。
搞定了闻峰,顾中铭发现自己开始有点盼望后天的到来,而在那之前,他首先盼望的是下周一中午。
胡蔚说话很算数,准时准点,来电预约,顾中铭正在开车去和几个客人吃饭,循例说不好意思,谢谢,再见。
他忍住了没有告诉胡蔚,不用过太久他会有空,而且是特别腾出来的空,这个小小的秘密藏在他的喉咙里,好像喝八宝茶最后一口意外抿到嘴里的冰糖,甜丝丝的,叫他觉得古怪,可是又有点欢喜。
不知不觉,周致寒从杭州回来,已经过去一个月。这个月里,尽管从许臻那里得到了胡蔚的最后通牒,沈庆平也没有和这位小女朋友有任何联系,并且也刻意回避对方是不是一直在试图和他联系的可能性。他工作之余的时间,时时刻刻和周致寒厮守,终于到了使后者对他表示厌烦的程度――半开玩笑,半是认真。
“你最近很少应酬?”
“嗯,不大想出去。我们晚上在家吃饭么。”
“你这个礼拜都在家,好像是一百万年才会出现一次的情况,你怎么了。”
“就是不想出去嘛,不在家吃饭,那我们出去吃好了?日本菜?”
彼时他们都在家里客厅,致寒在冲茶,窗外斜阳正好,沈庆平准时五点下班,此时在家,换了睡衣裤,状极家居。
致寒斜坐在沙发上,转过来看着他,神情里含有一种隐约的冲动,沈庆平甚至觉得下一秒钟,她就会冷冷地说:你有事瞒着我?
磨磨唧唧一个月,他仿佛就是在等待这一刻,终于找到一个招供的时机,将胡蔚的事对周致寒和盘托出。她可能会把泡普洱的茶壶砸到他头上,也可能会一声不吭起身出走当然他会拼老命把她拖住,还可能会上楼去把他收藏的一切贵重东西,干干净净,打个粉碎,大脾气发过之后,有一线机会她会再度坐下来,对他说:“你想怎么样。”
那时候他可能已经吓破了胆,后悔得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极惊恐―――他不是没有到达过这个悬崖的边界,悬崖边竖了一块牌子叫做失去周致寒。
但是终究事情会解决。
她与他十年双宿双飞,她是他至爱的女人,她持有他集团公司百分之十一的股份。
他们缘份远远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