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什么人,可以将逼近到眼前的死亡升华到如此的程度吗?
他甚至感觉到自己仿佛要被奇拉清澈蔚蓝的双眸整个地吞食了进去。
既没有因为死亡的预感而慌张失措,也没有在那里自怜自叹自己的不幸。在他获得那不可思议的透明般的沉稳之前,他是不是也曾不只一次有过痛哭失声的日子的呢?他是不是也曾不只一次体验过仿佛吐血般的绝望呢?
一想到这些,杰斯的嘴唇就下意识地拧成了一线。对于一直生活在相对幸福的日子中的杰斯而言,此时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一种难以形容的火热的疼痛,突然地在他的胸口中燃烧了起来。
深深地、静静地,这一股火焰已经遍布了杰斯的全身,不久之后就转变为了嘴唇上不停的颤抖。
与此同时,在仅仅被一扇屏风隔开的房间的另一侧。
表情不安地窥视着房内的情形的伊梨丝,因为无法忍受自己所犯下的罪行的沉重,无声地昏倒在了地上。
而及时将她抱在了怀中的撒玛拉也在诅咒着自己,诅咒自己为什么无用到不能进行任何行动的程度。
在那个事件之后,告诉了一无所知地从任地返回都城的阿几玛真相的人就是撒玛拉。
因为他知道众口相传的谣言的力量。所以他认为应该在充满中伤的谣言进入阿几玛耳朵之后,原原本本让他了解到事情的真相。
在由于过度的惊讶而茫然失神的阿几玛的耳边,向他进行了下面的叮嘱的人也是撒玛拉。
“我不敢说让你忘记这一切。但是你要记住,不要做什么事后翻帐的蠢事。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
但是最终阿几玛还是没能忍耐住良心和忠义间的煎熬,自动申请前往遥远的塞卡乃任职,从此没有再回过都城一次。
“撒玛拉,对不起’我选择了逃走。”
在阿几玛面无表情地用坚硬的声音向撒玛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尽管知道这对阿几玛,对伊梨丝,甚至于对于整个的王宫而言都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但撒玛拉还是忍不住带着讽刺的口气向他顶了一句。
“你是打算把伊梨丝殿下一个人留在针毡单独逃跑吗?”
大概,还是因为共犯者的罪恶感过于强烈的缘故吧?
阿几玛一瞬间惨白了脸孔,紧接着低垂下了眼帘。
“你说的没错,我是个卑鄙小人。自己闯下的祸自己也没有收拾就匆匆逃走。不管你再怎么骂我,我都无话可说。”
“不,对不起,我要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
一边苦涩地寻找着借口,撒玛拉一边也歪曲了嘴唇。
“我知道,不管我逃到什么地方,这个罪恶感都会跟随我一辈子。但是,撒玛拉,我的脸皮还没有厚到可以就这样,装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侍奉在路西安陛下的身边。如果用我的一条命就能挽回一切的话,我不会留恋什么。可是,我就连这一点也办不
到。更何况,我践踏了一个人的人生的事实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抹消的。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向奇拉道歉才好。撒玛拉。除了下跪向他请罪以外,我无法为他做任何事情。不管你再怎么看不起我’现在的我除了从这里逃走之外,想不出任何的事情。不管要花上
多少年的时间,只要我的良心还在的话,我就不会返回这里的。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就无法再作为一个人而生活下去。”
现在,阿几玛的这番话就好象一道尖利的牙齿一样,深深地刺穿了撒玛拉的胸口。
被误解和谎言所扭曲的真实,在被埋葬的黑暗的深渊中静静地计算着时间,仿佛在嘲笑着被扭曲的幸福就好象是沙子筑起的楼阁一样的华而不实。过去的暗流,就好象和死之女神手中的奇拉的生命是配对的命运一样,展开了不祥的胎动。
“你真的已经没事了吗?”
“对,多谢您的照顾。”
“你不要太勉强自己,今晚再在我这里休息一晚怎么样?”
面对着担心地皱起了眉头的杰斯,奇拉表情真挚地摇了摇头。
“就算上当作玩笑,也请您绝对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如果被什么人听见的话……流言一向是最无情的。杰斯大人,您的心意我已经充分领受到了。”
“那就让我把你送到住处吧?”
但是,对于这一点奇拉也坚决地推辞了。
他很清楚,杰斯并不是出于什么廉价的同情才这么说的。但正因为他深深体会到了杰斯不含任何私心的好意,他才更加的惧怕。
帝王的感情的强烈……
传言总是会进一步地夸大事实。既然如此,所谓的无风不起浪,自己就绝对不能再留下什么会成为谣言源头的东西了。
背对着繁华的王宫,奇拉迈出了步子。缓缓地,毫不回头地……
这里的夜晚只能用寂静来形容。缠绕在奇拉足边的惨白的夜色也是静悄悄,冰冷冷,同时又充满了平和感。
奇拉选择投宿的是城外的木制小屋。
已经度过了女性的全盛时期的老板娘,在打量了奇拉几眼之后,无精打采地把烛台递给了他。
那是只在便宜的豆油里插了根白芯的代用品。每当油芯燃烧之后,就会散发出特有的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