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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以后,面对《六翼天使》,我准会想起,你在病房中泪水滑过我的掌心的那个黎明前的黑夜。
脑海中浮现这句话的时候,我猛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双手按着额头,我迷糊地睁开双眼,数秒后,扭头瞄了眼窗外正在咆哮不歇的寒风。唔,昨夜寒流来袭,它们已经开始在堆积一个最冰冷的冬天了。这样的天气,想必最合适每个人检阅自己的过去,检阅忧伤,还有检阅欢乐,然后再将所有的东西锁在寒冷中干燥中瞬间冻结,沉睡,等待来年启封。
我翻过身,习惯性地抓起桌上的镜子,久久凝视镜中的那个自己。嗯,脖颈上有道细细的皱纹,还不算太丑,略显宽阔的两道眉毛间,也有了细微的皱纹。“这人怎么活着活着就跟刀劈斧削似的?”我心里不满意地嘀咕起来。面对镜子,我似乎变得异常冷酷,挑剔,决绝。很久以前我就发现镜子是一门哲学,在这里你可以看到很多东西,包括你的现在你的过去你的未来。而现在,影子懒洋洋地伏在镜中凝视着我,让我感到彻骨的透亮,似乎时光即将倒流。
下午两点,橘子般颜色的太阳死乞白赖地垂挂在城市头顶,大街上人群熙攘,行走匆忙的我却是一脸茫然地东张西望,如同迷途的异乡人。事实上,对于深圳,我确实是个身份尴尬的异乡人。
踱步来到一个墓地,坐落在城市最东边郊区的墓地。我走到一块墓碑前边,蹲下身抚过碑文,字里行间的记忆缓缓从指尖传递上来,封印在墓中久远的故事,如鬼魅般弥漫整个墓地,如无法安息的亡魂,在耳边倾诉着遭我抛弃的残念,使我忆起了昔日的眷恋。
这里埋葬了我一道伤重的回忆,蛰伏在冰封的地下,等待我的来临。
黄昏到了,晚霞如血,我伫候在空荡荡的墓地边,霞光轻柔落满我的肩膀,银灰色的风衣在落日余晖中闪烁耀眼的光芒:“阿玲,我回来了。”
一只乌鸦尖叫着掠过头顶,不时传来破空的鸣叫与欢跃。抬首间我似乎看见了青鸟在飞翔,沿着“天国”小径;还听见悠远的声响,轰轰隆隆,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发现亡灵的翅膀沿着山崖攀援,并未被肢解,但不见形体,只默默潜行。
先哲说过,人的经历就像是树的年轮一样,每一件事都会深深刻在你的记忆中,你想不起不代表它被淡忘,只是没有机缘巧合让它激活。直至现在,和煦的阳光将寒冷融成潺潺细水,我就知道那是我冰痕伤口消逝的时刻,然后,尾随着流进记忆的大海,悼念那些曾经舍弃的故事。
当冰凉的河水静静淌过墓地南边的那片林子时,我的故事开始植入心灵。风停了,鸟儿的鸣叫声也停了,墓碑上的碑文在残阳下异常耀眼——
“假如眼泪真能筑就通天的梯子,假如思念真能铺成上行的路,我就会径直走入天国,再把你带回家。”
简单的碑文,简单的语调,却从内心最深处呼唤出崩碎的悲痛。我那样的静穆,如一棵孤立着的青松,似乎听得见心里那一下不掩真情的哭声,余音在天上久久回旋,令人至感至恸。
我弯下身,抓起一把泥土嗅了嗅,转身撒向空气中,语气平静而略带几分惆怅:“汤玲,你还好吗?你说过,天堂没有眼泪;你也说过,那里是永恒国度,那里是欢乐净土。如果有一天,我在天堂遇见你,你是否还记得我是谁?你是否还像过去?亲爱的,别忘记我们的约定,来世请做我的新娘!”
第1章再说一次我爱你(2)
2
那个晚上,汤玲有一份报表必须明天上交,却因打错了几个数据,以致总数一直核对不上,不得不在晚上继续加班,直到9点30分却还未找出错误,只好打了电话让我过去陪她:“苏昱你在哪里啊?今晚我要加班,一个人好闷啊,你过来陪我好不好呀?”
我正从沈康凌家出来,听到汤玲电话里头那把苦恼的声音,一脸苦笑,便答应了下来。
汤玲立刻高兴得欢呼起来:“我就知道你最好人了,快来哦,30分钟,如果来晚了,嘿嘿,你就得请我去吃哈根达斯,记得哦,亲爱的——苏昱。”
我在路边小摊买了份夜宵,拦了的士,朝着汤玲上班的地方开去,还好路上没塞车,二十分钟就到了。
见我走进办公室,汤玲满腹牢骚霎时散了个烟消云散,心情愉悦得像是窗外的星空,灿烂无比。我语气平缓,说:“你先吃东西吧,我来查。”汤玲笑了笑,乖乖地端起夜宵坐到一边,温顺得像只小猫,一边吃一边满含柔情地盯着我。我的脸我的笑容还有我的一切,她说那些是她永远看不厌的,她甚至相信,只要我出马,这世上就没什么办不了的事。果然,不到一刻钟,我就找出了错误的数据。
“总算搞定了。”我转身看着汤玲,“我好饿啊,丫头,陪我下去吃点东西好吗?”
“嗯。”汤玲用力地点头。
下了楼,汤玲立马就问:“你想去什么地方吃夜宵?”
我懒洋洋地望向前边暗淡的路灯:“我看就在这附近找家饭店吃点东西就可以了,今天挺累的,我可不想跑远了。”
听我这么说,汤玲嘟起小嘴,吐了吐舌头:“对不起啊,这么晚还让你跑过来……”
(bsp;“傻丫头,别说这样的话,好了,进去吧。”
我跟汤玲进了附近一家新开的小店,点了几个湖北小菜,开始边聊边吃饭。正当我们吃得开心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粗鲁的声音:“喂,小子,马上把你的妞带过来,让爷们玩一玩,明天就还给你。”
我抬头一看,就在离我们不远的桌旁有几个小流氓正大口大口灌着啤酒,穿得花花绿绿,头发也留得老长,看样子都是十五六岁的不良少年。
汤玲凑近我耳边,悄声说着:“苏昱,我们快结账走人吧,我怕。”
我应了一声:“放心吧!这些家伙只是仗着人多,别看他们大嚷大叫的,他们年纪还小,十来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