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怕,彻夜不眠,几乎得了神经官能症。
渐渐地,我的肚子显形了。债主们大概认为跟一个孕妇过不去,实在没劲,对我的骚扰才慢慢变得越来越少。
过了七八个月,我生下了儿子,给他取名钱程,指望小家伙将来能有一个绵绣前程,别像他爸这么混帐。
我出了月子不久的一天凌晨,有人在室外急急敲门。莫非又是债主上门?我蟋缩在被窝里,不敢动弹,屏息凝神,听得一声声低唤:“钱恰,钱冶。”
我才知道是梁作明这鸟人回来了,“啪”地揪亮台灯,跳下床,赤脚跑去开门,刚想挥拳捶打他一阵,发泄一下内心所受的委屈。墓地瞥见他身后的尹雪梅,顿时觉得自己很好笑很没意思,于是虎着脸说:“出去,都给我出去。”
边说边把他们往外推,但由于产后虚弱,哪推得动梁作明?他嬉皮笑脸的挤进门,一下子就看到了床上的小家伙,像窃喜的贼一般低嚷着:“儿子,我的儿子?!”
伸手便要去抱。
我插身阻止他,说:“孩子的父亲已经死了。他姓钱,不姓梁。天一亮,咱们就去领那个蓝皮本儿。”
“要离婚了,我更应该亲亲自己的儿子嘛是不是。”说罢,他先把我抱到沙发上放好,然后折回去,小心翼翼捧起儿子,做出各种各样的鬼脸逗弄着小家伙。
好久,我乜着眼,发现他眼中倏然有泪光闪烁。
早晨8点多,我们到街道办事处去办离婚手续。走在路上,东张西望的尹雪梅不时提醒梁作明多个心眼:“刘胖子和赵‘国太’心狠手辣,都扬言要放你的血,万一给他们看到了怎么办?”
“男子汉大丈夫,怕他个鸟!”仿佛要给我留下这样的印象——他并不是一个逃债的胆小鬼,梁作明昂首挺胸,大步流星。
不料,办完手续刚出门,我们便碰到了梁作明的一位债主。还没等后者走近来,梁作明就一招手,跳上一辆迎面驶来的的士,指着我对债主说:“找她要。她是我老婆。”
我心里骂了一句:梁作明你他妈缺德,欠了人家的钱,还要消遣人家。
债主真的追问我要钱。我没吭声。他一直跟了我200米。
我烦了,扬了扬手中刚领到的小蓝皮本儿,对他说:“他又骗了你。我已经不是他老婆了。你瞧。”
他“呸”地往离婚证上啐了一口。他啐得很有气势,我没有责怪他。
情归何处钱怡结尾的一句话惹得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接着,陆昕讲述了她的故事。
我跟马元亮结婚时,他只是一个乡邮员,整天吭哧吭哧蹬着一架破自行车,甚至还需要推着它在山路上跳舞,平平仄仄的,让人瞧着挺难为情。
他家跟我家是世交,他爷爷跟我爷爷曾是生死与共的游击队员,他爸跟我爸在一块住过牛棚,他妈跟我妈都是居委会的“大妈”,小时候我们常在一块玩,到了青春期,就谁也不理谁了。
我高中毕业后,他又开始到我家来走动。过了3年,他正式托人向我妈提亲。我妈征求我的意见,我想也没想,一口就回绝了。他不仅人长得像个店小二,还有点木呐。跟他走在一块你都觉得没面子,更别说嫁给他了。况且当时我的心完全被另一个人占据了,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那个人是刚分配到县财政局的大学生,我们偶然认识后,约了3次会,接了6个吻,见面时一个,分别时一个,很严谨,类似现在的上班打卡。
然而,当我们的感情有了几分成色时,他突然调走了。原来他早在大三时就谈了一个女朋友,是地区林业局业的女儿。
他不辞而别,到那边给我写来一封信,一往情深地祝福友谊地久天长,叫人一读就反胃。
3天3夜,我把自己埋在剧团的蜗居里一粒米未进。不知怎么马元亮知道了,他从家里煲了鸡汤送来给我喝。我一点也不领情,喝斥他出去。即使这样,他还一股劲地哄着我吃点东西。我觉得这样的男人贼没劲,撒气把床上桌上的小玩艺儿,一古脑儿全扔在地上,然后蒙头大睡。
等我探出头来,发现他还赖着不走,地上的东西也被他收拾好了,始觉此人有一种你无可奈何的可爱。
你爱的男人,让你无可奈何;爱你的男人,也让你无可奈何。你嫁不了前者,当然就只能嫁给后者了。
新的生活开始了。马元亮知冷加热,如同爱护一幅名画似的爱护我,堪称模范丈夫中的模范丈夫。
“马元亮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把她像菩萨那般供奉起来了,好没出息……”“怕老婆”的风言风语常常搅得马元亮心烦心躁。他听到更多的是某某打服了老婆,某某是家里的绝对权威……不知不觉,他对我变了,从开始的骂,到后来的打。他骂,我沉默;他打,我也沉默。谁叫你自己选择无可奈何的婚姻呢?
尽管他骂了我打了我,事后都有不同程度的悔意,向我道歉,他越是这样,反而越让我瞧不起他,我越瞧他不起,又越让他心理不平衡,就越想骂我揍我……我怀孕后,他收敛了一段时间。孩子生下来,一看是个女儿,他对我又是老一套,甚至变本加厉。
28岁那年,我认识了县文化馆的画家秦万里。他不但画儿出色,吹拉弹唱,样样拿得起放得下。一次,剧团请他鼓捣一幅布景,我们一块吃了顿饭,多喝了几杯酒,大家怂恿他跟我对唱一个段子。我们就这样熟悉了。
从此,他常来看我的戏;奇怪的是,找一上台,就能从观众席里辨认出他在哪个位置坐着。
在台上我从来没有不自在过,但只要想到他在某处瞧着我,就要出点小错误。觉察到这一点,他便不来剧院了。
他不来看戏,我在台下就更心神不定了。我不得不来点“自我保护意识”:小心,你别像个傻气直冒的女中学生!
(bsp;可结果,唉,还是像个女中学生似的去拜访他了。开始,他对我不冷不热,让我很有点自作多情的惭愧,回家面对丈夫也不免有点内疚。后来有一晚,大约8点左右,我在紧邻县城的一个乡镇演出,5分钟内,收到两个同样的传呼,回机才知道是秦万里。他说:“我一个人在‘银苑’喝闷酒。你能来陪陪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