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一如既往地给他写信,谈天说地,但字里行间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什么,后来,他令人费解的沉默,还是让她按捺不住了,便大胆询问他为何如此薄情,忍心让一个女孩子为之黯然神伤?
于是,他的情感像开闸的洪水一般倾泄出来,他为从前向她隐瞒自己是一个有妇之久的真相感到抱歉,接着把跟妻子离婚的经过,以及他总是生活在别处的心灵事实,袒露无遗,希望能与她共享一份真爱。末了,他把自己的工作单位、住处的详细地址、手机和传呼机号码,一一告知对方,还扫了几张照片e—mail给她,并恳请她也扫几张玉照回复,让他一睹梦中情人的芳容。
奇怪的是,明姝并未照他的意思做,却寄来一封充满告别意味的短笺:“益军。谢谢你的照片。你长得好英浚不过,你是否注意到,你经常看见的人,为什么反而不容易窥见其心灵呢?而当你看不见一个人的外表时,为什么反而更容易触及其灵魂深处呢?”
“我是个非常执拗、有点愚蠢的女孩,心中有许多话儿,却不知该怎么说出来;有许多梦想,却不知该怎么去圆满。请原谅我不能把照片寄给你。让咱们彼此珍重吧,这比什么都重要对吗!”
读罢此信,潘益军欲罢不能,他相信明姝在逗他玩,恋爱中的女孩不免时冷时热,他更相信他们之间那种无法割舍的默契,不是一句“彼此珍重”就可以突然了断的。
令人心焦的是,从此明姝再也没有片言只语,连续写了10几封信都石沉大海之后,潘益军恐慌起来,不得不发出最后“通碟”:“再说一遍,请告知你的住处地址。要是你还不理我,哪怕翻遍整个北京城,我也要把你‘揪’出来!”
明姝终于露面了:“告诉你吧,我永远不会告诉你我的住处地址。你别犯傻好吗?咱们来一回柏拉图式的浪漫好吗?
难道非要把一切弄得红尘滚滚不可?“
听她这么一说,他更觉得她高雅美丽、神秘莫测,像雾像雨又像风,心痒痒的,下定决心要去给爱情朝圣。
不惜请了一个月的事假,他抵达北京,来到天安门前,暗自祈愿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保佑他心想事成。
要在偌大的首都找一个地址不明的人,几近天方夜谭,如果不是有爱情的大背景衬托的话,你只能是个糟糕透顶的白痴。
在北京街头不得要领地晃荡了一星期,这天下午2点,被太阳晒得没滋没味的潘益军,在吃一支冰淇淋时,突然忽发奇想:到当地一份发行量很大的报纸登寻人启事,声称明姝是其失散多年的表妹,若有知情者提供线索,将给予重谢,同时希望明姝本人看到启事后能尽快跟他联系。
果然,短短几天之内,有十数人打他的手机或传呼,洽谈报酬。潘益军试着按照其中两人提供的信息,找到两位所谓的“明姝”小姐,才发现一位叫明珠,另一位确实叫明姝,不过不好称为小姐了,已人到中年。潘益军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看来,只好被动地等待明姝主动跟他联系了。她曾说过她挺爱读这份报纸,应该会知道他的煞费苦心吧?
奇迹总是在人濒临绝望之际出现,正当潘益军满怀痛苦和疲惫,打算离京归去时,他的传呼机响了,赫然出现一行字幕:我是明姝,请到xx地方来。
潘益军感觉自己的瞳孔似乎被蜜蜂螫了一下,连呼:“毛主席万岁!”冲出旅馆,截住一辆的士,直奔前程。
到了xx地方,见胡同口一风姿绰约的小姐,着一燕子领衬衫,穿一流线型长裤,迎面款款走来,他赶紧快步趋上:“明姝,你好你好!”
“我不是明姝,是她的朋友。”小姐莞尔一笑,握了握他的手,“她让我来接您,潘先生。”
“哦。”他狐疑地应了一声。
两人没有过多的言语。她默默地引他在胡同里折来折去,到了一座古朴的四合院前,又是一笑:“就这儿。潘先生您自个儿进去吧。恕不奉陪了。再见。”
“……噢……”小姐走出一定的距离,潘益军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喃喃道,“再见。”
缓缓伸手摁响门铃。
良久,门开了,里面的女人吓了他一跳,她长得太丑了,干脆惨不忍睹。他拿不准自己是不是上了一个诡秘的圈套,吞吞吐吐:“我找……找明姝小姐?”
对方微笑点头。
他挪着步子进了门。东张西望。他猜这等丑女一定是明姝家的保姆,从这座四合院的气派来估摸,明姝家的老爷子绝对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客厅挂满名家书画,潘益军定睛一瞧其中一副字迹不太烦人的题头,才恍然大悟明姝家的老爷子原来是个令人肃然起敬的老将军,明姝想必是老将军最小的女儿。他一转身,接过丑女热情递上的龙井茶,诚恐诚惶地说:“没……没想到,明姝她……她爸……这么……”“怎么啦?没想到你说话口吃。”
“明姝她爸这类大……大人物,没法不让我……我这类小人物口……口吃。”一说完,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打了一个激灵,干净利落问了一句:“你就是明姝小姐?”
对方笑了那么一笑:“你并不口吃嘛。”
他差点要晕过去,颓唐坐下,说话又变得艰难起来:“基本上……口……口吃。”
“益军,你怎么啦?”明姝明知故问,以她的聪慧,还是多少识得出他心里的那点谱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