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妇有同感:“是咧,城里话有什么好听,黏黏糊糊,拖腔拖调,哪有我们山里话干脆清爽,一句就是一句。说不好城里话,他们还欺负我们呢。我是学不会了,但我儿子聪明,才半年就学会了。”
丁凤鸣心情愉快起来,说:“你说说看,你也学得会的。”
农妇作势要说,临了却信心不足:“不说了不说了。你们当干部的,心思都不正,就想看我们的笑话。”
丁凤鸣说:“我不是干部。干部也不一定混得好,说不定你比我混得还好呢。”
或许是说了这许久的话,双方都熟悉了,农妇竟有些娇嗔,说:“你笑话我。”
丁凤鸣看她娇嗔的样子甚是质朴可爱,继续逗她:“是真的。我们单位效益不好,一个月只有几百块,还要养老婆小孩,哪里有钱?老婆是城里人,眼界高、脾气大,今儿就被她赶出来了。”
农妇已把鞋擦完,同情着说:“唉,做个人不容易。别看我辛苦,一个月也能挣几百块的。”口气里已有了骄傲。
丁凤鸣原本是逗她好玩,此时却有些羡慕她的满足。掏出一张五块的票子给她,她从裤袜里抠出一卷零散票子来找。丁凤鸣心想,今儿就大款一回吧,连忙说:“不找了不找了。”
农妇说:“还是老乡呢,你又不是财主,我好意思占你便宜?”
丁凤鸣说:“你陪我说了话,也要算钱嘛。”
农妇想了一想,终于想明白了:“我这个猪脑壳,上你的当了。看你这样子,哪像混得不好的?”
丁凤鸣说:“我混得好?”
正准备离开,听见有人叫他,回头一看,竟是刘红红。那农妇本想还和他逗几句的,见刘红红光彩照人,自惭形秽,挎了木箱径自走了。
刘红红说:“干什么呢,这么晚了还不回去?”
丁凤鸣说:“瞎逛。你呢?”心里却后悔问错了,她这么晚还能干什么,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哪知刘红红说:“算命。”
丁凤鸣说:“你也信命?”
刘红红手里还捏着竹签:“原来不信,现在信了。人哪拼得过命?命里只有八角米,走满天下不满升。”
丁凤鸣想起她昨晚的遭遇,心下恻然,以为她还为此伤心,就思忖着说:“命这个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我读过易经,也读过邵子神数,却是越读越糊涂。”
“我在地摊上买了麻衣神算,但看不懂。”
“算命先生怎说,命可好?”
刘红红黯然道:“我的命会好?”眼圈就红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丁凤鸣生怕遇见熟人,偷偷地左右瞄了一眼,神情很不自然。刘红红察觉到了,掏出纸巾擦眼,说:“看我,眼泪就是不争气。”
他只好笑笑,刘红红就说:“要不找个地方坐坐?……敢吗?”
丁凤鸣内心踌躇,一时找不到借口拒绝,又怕刘红红敏感,无意间伤害了她。见他犹豫,刘红红把手中的竹签丢到签筒里,随手给了钱,也不征求他的意见,拉着他走进附近一家歌厅,要了一个包房。包房里烛光摇曳,微弱的烛光仅能照见窄条桌上一小块地方。丁凤鸣闻到一股闷闷的霉味,他让小姐把排气扇打开。
待两人坐定,小姐就问要喝什么茶?我们这儿有上好的铁观音、大红袍的。刘红红说:“你别哄我,真正的铁观音、大红袍你只怕见都没见过,那是想看
上河图朦胧华辇(8)
丁凤鸣心神不定,心说,来这喝茶的人只怕心事都不在茶上,哪有把绿茶喝成铁观音、大红袍的?
刘红红说:“我都快憋疯了,就想找个人聊聊。想了一圈,竟发现没得一个可说知心话的朋友,心里想着要找你,可巧就碰上了。”
丁凤鸣说:“你把我当朋友?”
刘红红说:“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就不晓得我够不够格。我这人本来朋友就不多,这几年就更少了。”
丁凤鸣说:“我也一直当你是朋友。”样子却有些局促不安。
刘红红却会错了意,说:“今儿我请你。我晓得你的工资奖金全部上缴,手里没得余钱的。”
大凡男人都不愿让女人轻视,何况丁凤鸣今儿钱包里扎实,就粗声道:“哪要你请?该我请的。”
“好,好,你请。”刘红红不和他争,却又说了一句,“进来时没碰见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