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正在王二根家玩啦!唉呀,嫂子,甭提,一提我这侄娃还真逗,笑煞我。”杨嫂忍不住捂着肚子笑,给桂枝说出一段刚才的事来。
杨嫂昨晚和李豹商量,觉得现在兴办社队企业,活多起来了,工分好挣,家里没人手管那小牛,就一块去找生产队长反映,要求把小牛给人手多的邻居喂。
队长同意,并说:“明年集体要买一架拖拉机,可抵上几条牛的功效。桃李湾河谷里几个生产队的农田,都可以实行机耕,那些斜坡内山里的梯田才用牛耕田。”
队长还说:“过两天就把小牛卖掉,重新买一条成年的大牛,给李革委家养,李革委这些年身体不好,经常要翻山越岭去开会,重体力也干不了,就照顾他增加些工分收入。加上李革委家中有个小男娃西峰,放了学也是个帮手,反正男娃都喜欢当”牛“作马。”
李豹和杨嫂也就放心了。杨嫂就干脆向队长请了两天假,打算等队长把小牛卖了再进山去砍竹篙。
杨嫂一大早就去自己的菜地挖土豆,挖了满满一大筐,挑去王二根家,声言赔偿自已的牛造成的损失。
那小波就死活不让他娘收下,一口咬定是自己贪玩,牛才进了菜地惹事生非,不能怪山凤。
杨嫂见拗不过小波,就佯作来了蛮劲:“你还是几岁娃娃,我和你妈说,你一边玩去。”小波便不好再说什么。
杨嫂苦口婆心劝小波娘收下了土豆。
杨嫂这才转身复去菜地,收拾土豆苗和锄头。在王二根的屋侧遇见西峰、黑毛和丽宝三个娃在唤着狗,训练捕猎,并且学着大人们的样,手持带叉的木棒充当鸟枪。一群各种色毛大小不等的狗,在汪汪吠吠叫过不停,甚至有激烈的狗斗,加上娃们么五喝六的声音一齐传向远山谷中,那声音在回音壁上一碰,又回传过来,好不喧哗。
几岁的娃们,以为是他们今天颇有号召力,才把这么多的狗集合过来了。其实根本不是这回事。因为只要雌狗发情,就会发生如此众狗追逐自远方来,撕搏爱抚不亦乐乎的大动作。狗有时比人聪明,它的嗅觉证明了这一点;但是比人聪明的不一定是狗。狗不嫌家贫,是忠诚的护财使者。狗直率不城府,对于敌人从不阿谀回避尽管出击。狗在日月星辰面前、广庭万物眼下做爱,向人类的虚假和伪装挑战,它蔑视人类发明的自以为是的墙和房顶的险恶……
当时,三个娃以小少年的眼光,零距离触击这种两面评说在世间的五千年不变的老镜头……
正巧杨嫂过来了,一见那些狗就骂道:“不晓羞耻的龌龊物,扁毛畜牲!”在地上操起一块石头就掷向狗们。
丽宝跑过来,对杨嫂说:“二婶,小白狗咋的要大黄狗背呀?呀,大黄狗的小鸡鸡咋的那么长?”
丽宝的话把杨嫂问的瞠目结舌,好半天找不到合适的话回答。瞧瞧丽宝一脸的天真和无知,杨嫂给他揩去嘴角、腮边还粘着的饭粒,说:“看你,吃了饭后没擦嘴就跑出来玩了吧?小娃娃不要问这问那啊,长大了就晓得了。”
“不,你告诉我吧,二婶。”丽宝对他婶撒娇,拉着杨嫂的衣裳不松手。
“丽宝乖,二婶忙,听话。”杨嫂搪塞过去,自已却笑了。
……桂枝听了杨嫂这么一说,也笑了,说:“这些娃娃呀,我去看看。”
桂枝来到王二根的院子里,那丽宝、黑毛、西峰正在瓜棚下对两条寻欢作乐的狗施暴。
那两条狗的快乐处于娃们制造的炼狱之中,只有呜呜地哀求,希望人类能够原谅它们,给它们网开一面,因为这是它们的生活方式。
丽宝和黑毛用篾条圈套着两只狗的头,拼命地反向蛮拉,想把连结在一起难解难舍的两条狗分开。
西峰就立在中央,口中高喊:“加游!加游!”好像是为两个伙伴呐喊,又好像是为两条狗助威。
桂枝见了这阵势,十分难堪和尴尬。毕竟她是个教员,心想应该给娃们巧妙地开导开导:“丽宝,你们几个在干吗,都过来!”
桂枝和颜悦色地招手叫娃们到她身边去,娃们却害怕了,预感到做错事了。娃们对自己的老师很敬畏。娃们对自己的举动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觉得好玩。
三个娃来到桂枝身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乖乖地憨憨的样子。丽宝胆量大些,因为桂枝是老师也是妈妈,就说:“妈,我没有进山里去,没有下河去,没有调皮……”
桂枝把脸沉下:“还没有调皮,刚才在做哪?下次别去打搅它们,它们在做游戏,晓得么?”
娃们喏喏颔首。
……到了傍晚,太阳下山后的桃李湾一片安宁静谧。李革委在公社开会回来,给老少山民们带回一个好消息,今晚公社电影队来放电影。生产队长赶紧吹口哨,待在家的老人和娃们都到自家院坝里来,当听到这个消息时村里的娃们比过年还乐。几年前村里有放过一次电影,山民们一直很怀念那悬空横挂镶黑边的大大的方白布上的故事。
“那大白布上面的人咋的比真人还大,还会说话,怪事?”经常,村里那些个晚清时代的长寿翁妪布满岁月犁铧的脸上会大惑不解,瘪着掉光牙的嘴问李革委。
在他们看来李革委是鸡爪山民后裔中最出息的人,最有见识的人。李革委忙乎,就一句话:“这是科学,时代变了,什么稀奇古怪都弄的出来。”
那些个翁妪就叹服:“哦哦。是哦,改朝换代二十多年了,共产党就是厉害哦……”
生产队的保管室晒场上,娃们争先恐后如军阀割据般挑选视角好的地方,把家里的长凳、矮凳、竹椅和篾片躺床放好。不时有娃们为争‘地盘’而吵吵嚷嚷,晒场上犹如一锅正在蒸腾的沸水。
那些个翁妪皆来赶这七十年代末的山村盛聚,由孙子辈、曾孙辈搀扶着,前来就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