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波就把西峰的竹篙挑了,健步如飞。
西峰很感动,跟着后面说:“你的力气真大。”
总算到了周家镇,而且很快卖掉了。两人去买了几个饼,一边吃,一边往回走。
到了一处山涧,看那水满清澈的,西峰说:“我们喝口水吧,渴得不行啊。”
“好的。”小波索性把里面的衬衫脱了,赤膊弯腰,用手捧了几捧水喝了。
西峰猛然发现小波的双肩红红的,肿得成紫色。说:“你真是不怕吃苦啊。”
“没事的。”小波若无其事地说。把那里面的衬衫丢进水里三两下搓了,然后把那棉衣外套穿上。
“你这样穿不贴身,会很冷的,我脱件毛衣给你穿吧,我穿的多,我妈今天特意要我多带件衣服。”
水莲就是想的周到,估摸着西峰挑担子会汗湿了衣服。
小波说:“不要,脱了你不感冒才怪,我比你身体棒多了。”
“不会,我里面还有两件毛衣,贴身得很。”西峰固执地把毛衣塞给小波。
“也好,谢谢。”
“谢个屁,你我是谁呀,哥们兄弟。兄弟如手足,夫妻如衣服,衣服破尚可补,手足断安可续?”
“这是哪来的鬼道理?好像不对。”
“书上看到的,管他对不对,不对也印在书上了。”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翻山越岭,回到桃李湾。
两个学生娃,从来没有挑着担子跋涉这么远,到了晚上,都因在一路上的一冷一热而发高烧。
过了几天后,两人也全面恢复了。那王二根夫妻就天天盯紧小波,不让他再去挣啥学费。李革委和水莲更是心疼,杀了一只老母鸡来给西峰吃。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啊。
西峰用鼻子把桌上的那只熟透的鸡肉嗅了嗅,说:“还真香啊。爸,妈,我卖竹篙的钱,说不定还买不回来这只鸡,这是何苦呢?”
“你晓得是何苦,何必要我们说呢。我李某人生的儿子会这么笨的?”
“知子莫若父啊。”西峰说。
“臭小子,高中生了,和爸咬文嚼字了?爸是个只念了三年书的半文盲哦。”
“爸,我晓得,就像我们的语文老师说的,你们那时代的人若是读了初中,会比我们这一代的大学生还厉害!”
“老师说的是我们那一代人肯吃苦,这一过来就几十年的工作经验和人生经验了。并不是说你们这一代人不行,你们有了几十年的工作经验和人生经验后,会比我们强过好多的。你不也在学吃苦了吗,这是好的起步哦。”
“不对吧,这样做苦力就叫吃苦?”
“不是。吃苦的精神,在做任何事时都重要。”
“我爸这话很对。”
“我吃两个鸡翅膀吧,这可是展翅飞翔的象征。我爸吃一只鸡腿,我妈吃一只鸡腿,鸡身我们大家吃。鸡头吗,爸是当家人,也吃了吧。”
“把肉多的全给爸妈吃了咧。”水莲欣慰地用手摸摸西峰绒绒的嘴唇:“我儿子快长成男子汉咧,妈好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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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大了嘛。”西峰不好意思了:“长了胡子真的不好看的。”
“傻娃,好看,男子汉咧,好,妈不说你了。”水莲说着,把鸡腿“赤”地搬下一只,放进西峰碗里:“爸妈不为你,才不杀这只鸡呢。”
西峰撒娇兼耍无赖:“爸妈,你们不按我的分配原则,我就一点也不吃,连汤也不喝。”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地说着话,门口却有个身影晃动。
“哪个?”西峰放下筷子出来看:“黑毛?快,进来,一起吃饭。”
“我早就吃过了。”黑毛进来,冲李革委和水莲憨傻傻地笑:“大伯,大婶,你们快吃。我,我是想叫西峰晚上去乡政府看电视。”
黑毛就这样,见西峰一家在吃饭,不好意思进门来。
村里的娃谁都喜欢和李革委聊聊,因为李革委把娃们当朋友。他现在身体很差,几十年的农村基层工作生涯,落得病魔缠身,现在村主任交了班,重活也干不了,连家务水莲也不让自己再插手,昔日的大忙人成了大闲人。李革委就碰上谁都喜欢聊上一阵子,了解了解。犹其喜欢和娃们谈心,还把自己的经历说给他们听。黑毛这个娃,对李革委更是敬重,没有李革委的帮忙,他怕是没有和伙伴们一起去镇中学念高中的机会。
李革委吃罢饭就和黑毛聊聊:“你们有空时,就要多来大伯这里坐坐,有一天,我们这帮老骨头都有要归土的,那时桃李湾就要靠你们这帮娃哦。”
黑毛直率,听了李革委的话,心里很不是味。他是打小在心里种下了一种害怕的人——害怕亲人和朋友突然消逝得无影无踪。这么些年过去了,黑毛都已经长得差不多和他爹一样壮实的个子了,这个黑胖敦还怀念那个被长辈们戏称为是自己双胞胎的儿时伙伴白胖敦丽宝,怀念着被竹筏夺去年轻生命的娘……
黑毛说:“我爷爷活了九十六岁了,再过两个月,我爹和我的伯伯叔叔要给爷爷做百岁酒。我爸说,九十六岁就是一百岁。还说到时要请你去写副好对联呢。大伯,你做百岁酒时,我们都有来敬你的酒。”
“漂亮,漂亮!”西峰啪啪地鼓掌,乐孜孜地说:“黑毛,你今天的话说得太棒了,到时你还要带着你的孙子来给我爸敬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