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系主任被感动了,真诚地说;“天冷,休息一下吧,听说你这几天感冒了,我也役时间来看你。”
闻教授没有出声,转身向门外走去。
十余分钟之后,三个人同时到了闻教授的办公室。
他们是怀着不同的心情来的。作为姚江河,心里很不痛快,因为中文系主任去叫他的时候,他正在满怀深情地给妻子写信。他妻子名叫顾莲,是清溪区财政所的会计,姚江河分到清溪区中学的时候,是她主动让人到姚江河10平方米的简陋平房里提亲的。其实,她一点也不开放,之所以敢于做出这举动,是因为她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她觉得姚江河不仅个子较高,模样儿有几分帅气,更是一个有才气的人。清溪这地方山青水秀,出了许多玲珑剔透的美女。
由于这里是共和国的将军王维舟的诞生地,更由于王将军在民国初年就创办了闻名川东的宏文小学,大半个世纪以来,宏文小学坚定地传播着进步和文明的火种,这里的姑娘普遍档次较高,她们挑选夫婿,不看相貌,不看家产,就看他是否有一股男人之气。因此,每一届大学生分到此地,姑娘们必是躲在家里,将临街的窗戳出一个小孔来,仔细考查着喜欢张扬的大学生结队从街上走过。一个月之后,姑娘们心中都有了谱,她们打扮入时地走下楼来,一选就中。
……姚江河几乎没有经过考虑就答应了媒人。来到这偏远之地,虽多了几分“采菊东篱下”的闲情,可与俊男靓女翩跃出入名词丽句俯首皆拾的大学校园相比,这里毕竟缺少了许多色彩,更属于文化的沙漠区。因此,姚江河来到这里的第二周,就感到深沉的寂寞。有女孩向他求爱,又不致于冒冒失失地自个儿闯上门来,不仅让他感动,也让他觉得这女孩定有某种特殊的可爱之处。他们交往了半年就结婚了。结婚之后,顾莲从生活上给予姚江河无微不至的照顾,现在他读研究生,主要的经济来源也是靠顾莲当姑娘时精打细算的积蓄。一个有生活责任感的女人,在这方面是有特殊才能的。按姚江河的话说,他对顾莲是感激多于爱情。然而,人类家庭无数沉痛的经验告诉我们:唯有这种夫妻关系是最为牢固的……夏兄有些忐忑不安。导师没有答应他的请求,让三个人一同去听他补课,这证明导师是不会专为他一个开小灶的。明月与两个师兄不同,她几乎是带着狂热的心跳去见导师的。那本绿色封皮的大书,并非黄教授“别有用心”地送给闻教授的,而是明月自己送来的。她送书来也没有接受任何人的旨意,更不是与导师赌气,完完全全是为了让导师因自己学生取得的小小的成绩而欣喜。这个天资聪颖的小姑娘,把导师在课堂上对自己的严厉批评理解得过于简单,她不认为这是闻教授对新生事物的威压和抗拒,而仅仅看成是导师对自己的严要求和恨铁不成钢的慈父情怀。因此,她的不快只不过持续了几个小时,就投入到应该干的工作中去。当她那篇文章在《楚辞学刊》上发表之后,她几乎是带着调皮的微笑在想:尊敬的闻教授,明月小姐是不会为自己的人生选择后悔的。是的,还在学生时代就在权威刊物《楚辞学刊》上发表论文,是十分罕见的现象。明月的调皮丝毫不带恶意,而是作为对严师的一种报答。她相信闻教授是会高兴的。
三人侍立在闻教授面前,闻教授脸色铁青,呈现出深沉的病态。他的右手握着那本绿皮书,五根发福的指肚,死死地陷进书里。
这让明月颇感吃惊。
“同学们,”沉默良久,闻教授终于说,“由于本人在学术方面取得了一些小小的成就,遭到了来自全国不少人的嫉恨。有嫉恨就有中伤。本人是在深受掣肘之苦的重负之下艰难前行的。比如这里有一本书——”闻教授把揉出许多皱的绿皮书展开,“书的主编就是嫉恨本人最厉害的一个,他企图采取最卑鄙的手段将本人打倒。当然,你们的导师是打不倒的,他的学术成就更是打不倒的!”
闻教授把绿皮书交给明月,谈谈地说:“将它撕毁吧。”
明月大睁着眼睛,不解地问:“为什么?”
“因为它侮辱了本人的名声。”
第二章
姚江河没有在美丽的春天的傍晚出去散步,他像一个孤独的幽灵,静默在愈来愈黯淡的小屋里。他的寝室在研究生接的底层,从窗口望出去,是一片肮脏的平台,平台之外,便是一条倾斜的宽阔的林荫道。此时,林荫道上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以及温柔的软语和偶尔发出的张狂的大笑。要是往常,这些声音都会异常清晰异常刺激地进入他的耳鼓,而且他不需目视就能准确地判断:发出轻柔软话的是勾肩搭背紧紧偎依的恋人,发出张狂大笑的是没有找到恋人又渴求恋人结队而行的男女。可是今天,姚江河像是生活在真空里,又像是处在荒岛上,头脑里空旷得几乎没有了意识。
他是在等一个人,等他的师妹明月。
通过去年的一场期末测试,沉默寡言的夏兄更加呆若山石,除了上课,在任何公共场所都看不到他的影子。尽管他为堆积如山的书本付出了自己的青春,然而,书本给予他的回报是微薄的,考试五门课程,他有三门主科补考,放假前夕,他受到闻教授及中文系主任的先后召见,二人表达了同一种意思:如果第二学期的终考还是如此,他将失去继续攻读研究生的机会。为此,姚江河和明月想去安慰他,尽管平时夏兄完全游离于他们之外,与他们没有任何交往,更谈不上通常所说的“战斗友谊”,可他毕竟是师兄,命运把他们卸在了同一条船上,就应该同舟共济,齐心协力,将命运之舟划向彼岸。现在,师兄遇到了困难,他需要心灵的慰藉和实质性的帮助,作为师弟、师妹,姚江河与明月都不能袖手旁观。他们是在放假的前一天一同走向夏兄蜗居的臭不可闻的斗室之外的,看过夏兄贴在门上的对联,姚江河与明月的心里很不好受,觉得有一种苦味在香苔底下泛滥着。敲了许久的门,夏兄才开,手里依然捧一本厚厚的大书。见他戴一架深度眼镜,镜片的底光像乱石一样纵横交错,二人颇感吃惊。夏兄平时是不戴眼镜的。
夏兄并没让二人进屋,他的腰微微佝偻,沉甸甸的大书压迫着他筋脉毕现的手,使他显出力不能支的模样。明月首先跨进去了,姚江河跟了进去。明月的右手,情不自禁地甩动起来。她企图赶走那股氨基酸混合着汗臭的难闻气味,那气味却如绿头苍蝇,在被驱赶之后,又迅速地发起疯狂的反扑。
夏兄手足无措起来,像两个陌生人突然闯进了他幽静的灵魂深处。
“看啥书?”姚江河关切地问。
“我读《先秦文学的人文精神》。”夏兄模糊地答道。他是讨厌在“书”前面用一个“看”字的。书怎么能看呢?书只能读!看书是走马观花,不求甚解。
夏兄“读”的书是闻教授的经典著作。
“你要准备明年开学的补考呢,”明月语调真诚地劝导师兄,“闻教授这本著作,许多著名学者研究起来都感到吃力,完全可以放一放,以后再读。因为这本著作与你要补考的内容几乎完全无关。”
明月的话音刚落,她就发现师兄高高的颧骨不停地抽搐起来。
一种深沁到骨髓的悲哀,完完全全占据了夏兄。如果说,他读书缺乏目的是不公平的,因为他毕竟从一个高中生一步一步地考上了令人羡慕的研究生,尽管是自费,可也有一个录取分数线,低于这个线学校是不会收的,何况还是大师级的闻教授的门徒。然而,从根本上说,夏兄读书的的确确缺乏目的,他并不把学历的逐步升级当成一种资本,而仅仅看成一种学习的必然结果。他万万没有想到,在攻读研究生的过程中,他还要面临着补考甚至被逐出校门的威胁。这种威胁是现实的,更是对他数十年苦读的一种彻底的否定。
悲哀之后的夏兄明显地烦躁起来。这是深冬,沁人肌骨的寒风从大巴山的山凹里源源不断地刮过来,夹带着大山林木的腐臭气息,突破通州大学暗绿色的大门,钻进校园的每一个角落。然而,夏兄的掌心里却不断地冒出汗珠。他把潮乎乎的手在裤腿上擦着,可根本阻挡不了汗腺的分泌,连圆溜溜的鼻尖上,也有了晶莹的水滴。
姚江河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烦躁情绪,柔声说:“你好好准备。”转身对明月说:“我们走吧。”
二人刚刚出门,夏兄重重地将门关了。
二人走过幽暗而深长的走廊,到了姚江河的寝室门边。
“进去坐坐?”
明月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因为远离厕所,姚江河的寝室比起夏兄也好不到那里去,脏鞋子臭袜子堂而皇之地摆在屋中央;洗脸架上的一盆水,黑幽幽的,像是刚刚清洗过笤帚;汗渍斑斑的被盖,像软软的一条蛇,随意地躺在床上;傍窗的写字台上,厚厚薄薄的书本横七竖八地堆放一气。如果不是因为墙角略显整齐的竹书架和床头的巨幅世界地图,这屋子是黯淡无光的。
明月不经邀请就坐在写字台前油黑油黑的藤椅上,姚江河就只有坐床了。
明月将屋子环顾一周,抽了抽鼻子,笑了笑说:“你这屋里少了臭味,多了酸味儿。”“你们男人都这样,仿佛是一种风度似的。说实话,在我的心目中,这只是一种不文明的表现。要我在这屋里呆上一个小时,我是受不了的。”
“看看表吧,你呆59分钟就可以离开了。”
明月被姚江河的话逗笑了,咯咯的笑声灌满一屋。明月笑起来和她说话一样,有一种饱满的磁性。
“你难道认为这是文明的么?”她固执地问。
“不,这肯定是不文明的。但是,如果男人自己会文明,还需要女人干什么呢?”
“女人就是给你们收拾破烂的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世界从整体上说是男人的,男人好斗,为了区区名利互相嫉恨,尔虞我诈,彼此残杀。如果这世界上没有女人,不从繁衍生息的意义上讲,光是男人间无休无止的厮杀就可以剿灭人类。可是,这世界上偏偏有了女人,女人性情如水,她以自己柔弱而坚定的力量,把好斗的大山巧妙地隔开了,并以温柔的体肤,去丰富男人的情感,抚慰他们孤傲的灵魂。男人狂啸的热血,在女人谴绪缠绵的抚慰中变得平和,这样,他们也由一架好斗的机器变成了灵魂健全的人。因而,他们文明了。”
明月咀嚼着师兄的话,越是嚼得深入,越是觉得他是一个不易捉摸的男人。他把生活中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恰如其分地哲理化了。然而,这不正是男人的本领么!
“照你说来,男人之间就没有友谊了?”
“有的,因为他们文明了。文明的重要标志是具有明快而畅达的思索,具有防患于未然的忧患意识,具有更为远大的奋斗目标。
有了这些,他们就懂得了一个道理:把这世界创造得更加美好。不为别的,就为了将他们由兽变为人的女人以及他们生育的后代。因此,男人之间不是没有友谊,恰恰相反,他们的友谊比女人间的友谊更加牢固,更加深刻。”
“那么——男人的一切活动都是为了女人?”
“可以这么说。”
“他们的价值也仅仅体现于此么?”
姚江河含糊地点了点头。
“那些一辈子没有女人的男人呢?”
“他们的心中至少装着一个女人。”
“不见得,我看夏兄就不是。”
话题终于迂回到正路上来了。他们没有谈夏兄,可两人的心里都实实在在地想着他,话题都为他而展开。
对明月轻淡而有力的反驳,姚江河无法作出回答,他想说:“夏兄根本就不能叫真正的男人!”但这话太伤学友间的感情,是不好说出口的。他只好沉默,沉味于夏兄自己营造的悲剧的氛围之中。
过了许久,他才对一脸期待神色的师妹说:“你刚才不该对夏兄说那种话。我与他同过寝室,知道他凡事都很认真,认真得神经像嫩笋一样脆弱。”
明月觉得受了委屈,嘟哝道:“我不知道我的话错在哪里?”
“夏兄不是能够面对现实的人。”
“可我是真诚的。你不面对现实,现实要逼迫你面对。如果不早早提醒他,补考不及格,他的前景就麻烦了。”
姚江河的内心,为师妹的真诚所深深打动。夏兄不是姚江河喜欢的人物,更不是他崇敬的人物,可毕竟是同一师门下的学友——即使不是学友,只是一个路人,明月能给予他如此真诚的关心,证明她的心地是善良的。有此一点就足够了。与此同时,姚江河感到万分惭愧,他不仅没有给予师兄具有实际意义的关心,对明月所遭受的打击,也没有过半点表示。
应该说,明月遭受的打击一点也不比夏兄轻,甚至更加沉重。
那天,她双手颤抖地捧着闻教授递过来的绿皮大书,当着两个师兄泪流满面。她非常清楚闻教授的话是针对她而来,同时达到杀鸡给猴看的目的。一种尖锐的刺痛,使这个自尊自强的姑娘感到头晕目眩。闻教授锐利的目光逼视着她,这目光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嘲讽。明月就在这目光的包围里将书撕成碎片,撕成蝴蝶一样的纸屑。那些翩翩飞舞的蝴蝶,也终于经受不住枪弹一样的目光的重创,短暂的美丽之后,纷纷倒毙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从今以后,你们不要再做这种蠢事了。”闻教授说,“回去吧!”三人逃跑似地退了出来,各自的心里都被浓重的阴影所笼罩。行尸走肉一样回到寝室。那些日子,不知道明月是怎样度过的,只见她日渐地沉默了,健康的肤色变得憔悴起来,正如一朵刚刚开放的鲜花,正当向她热爱的世界吐露芳华的时候,却被无情的风雨摧折了。姚江河关注着她的每一点变化,惋惜着她水灵灵的资质渐渐萎缩,却没有真正给予她一言半语的慰藉。
现在,他想弥补一下自己的疏忽,但是太迟了。迟到的安慰往往被人理解为矫情。
“你是对的。”姚江河若有所思地说。
新学年开始,夏兄顺利地通过了补考,这是让姚江河与明月都感到高兴的事,当二人到他的小屋去向他道贺的时候,夏兄居然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声:“请坐。”因为这一声本来不需要的简单的礼貌用语,使姚江河和明月在夏兄的寝室比预定时间多呆了半个小时。
每个新学年的开始,都是最轻松最愉快也是话题最多的时候,这是他们读大学时就有过的经验。明月是川西人,川西的富庶使她仅仅二十多天就显得更加丰满了,皮肤也变得白了一点。她异常兴奋,放假前阴郁的心态似乎被她不断膨胀的青春活力逼走了。明月说,她第15次游了武侯祠,第20次游了杜甫草堂,每一次去,都感觉到这两个古代的圣人沉重的教诲,在阴沉的天幕上哗哗抖落,雨点一样击打在她柔弱的肩头,使她惭愧得不敢深入一步,只好急匆匆地退出来,将自己混入五颜六色的俗尘之中,以免先人因对她寄予过高的希望而最终跌入失望的深谷。“我实在是一个平凡得没有一点特色的女性,我不敢把过重的担子挑起来。”明月说着,整个神情呈现出一种不愿服输的执拗和不得不退隐现实的沮丧。姚江河不愿谈论这么沉重的话题,他只说大巴山深处的故乡,天是沉郁的,山是清瘦的,那些漫山遍野的青枫树,把淡红的叶片铺洒得满山满坡,绳一样挂在山上的毛草路,也被这些干枯的叶片垫了厚厚一层。那些残留在树枝上的叶片,林风一吹,铃铛一样互相碰撞,发出瘦硬的金属的音韵。喧闹了几个季节的大山,在冬的棉袍里变得静谧了,同时也寂寞了。但这并不损害大山的美,豪华落尽之后,它现出了自己的真纯,正如从皇宫里沦落民间的女子,沦落是沦落了,却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一个可以亲可以爱的纯粹的生命。那些套了肢绊的猎人,在湿润润的雪地上一天半天地走,孤独而执著,一旦发现目标,便匍匐于地,将黑洞洞的枪口瞄准毫无准备的猎物:枪响了,猎物的鲜血,像一朵盛开的腊梅,画在很快宁静下来的大地上。可是,那迅速消逝的枪声,却把冬眠的大山吵醒了,潜踪匿迹的禽兽,一时间插翅高飞,奋足而逃,飞到高入云天的奇峭的山崖上,跑到猎人的枪弹不能及的地方——这当然只是禽类的特权,那些兽们,便从峭壁之上纵身而下,以惊人的速度,飞窜到清溪河畔的芦苇丛中了。百发百中的猎人们提了猎物,举眼望一望四面的雪景,走上了回家的路。屋里,妻子与孩子正在一米见方的火塘里生起闻闻的青枫疙瘩火等着他呢!猎人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兴奋,情不自禁地惦了掂手中猎物的重量。就在这一掂之中,猎人的神色立即灰暗下来——他是有收获的,可是在这大山林里,他又少去了一个对手,同时也是一个人生的伙伴。他比先前显得更加孤独了……姚江河没有说到他的妻子。其实他是很想说一说他的妻子的,只是觉得在一个姑娘面前谈论自己的妻子,无论如何都是不大妥当的。如果在谈论当中加入了浓浓的感情,那不仅显得小家子气,对缺乏与男性有共同生活经历的姑娘来说,也是一种情感上的打击。
姚江河的家在宏文小学的背后。从宣汉县城坐汽筏子上行,一个小时之后就进入清溪场口,姚江河登上南岸,穿过一米多高的芦苇丛,再走一段比较宽阔的土路,登上三十余级石梯,就是宏文小学。学生都已放假,校园里显得空荡荡的,零星的落叶,安安静静地躺在操场上。两架篮球桩忠实地守候着校园。这正是黄昏让位于黑暗的时候,教师宿舍里,亮起一盏昏黄的孤灯,那是留下来守校的老师,姚江河应该是认识的,但他没有去惊动,只匆匆忙忙地望了两眼,就从半掩着的校门侧面走过去,进入一片幽暗的竹林。竹林的那边就是他的家了。
这是一间红砖瓦屋的普通民房式的建筑,独立于建筑群落之外,四周被竹林环绕着,只有一条布满竹叶的土路通向外面的世界。这是姚江河与顾莲结婚那年从一军人家属手里买来的,那军人家属几乎是独身一人在此居住了十余年,丈夫终于有了可以带家属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