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的声音,夷简猛的抬头,一把抹掉脸上的眼泪,说:“政,你放了我二姐,求你放了我二姐,放了长安君夫人……”
嬴政浅灰色的眼里微起波澜,许久,他沉声:“已经,安土!”
“你……”夷简怔住,远方哭喊声刺耳,东陵石门尚未封土,目光触及他身后侍卫的长剑,想也不想,她是孤注一掷了,趁所有人不备,瞬即上前,伸手抓住侍卫手里的长剑,手背碰到剑锋,倏地血溅,侍卫一愣,不敢伤害她,下意识松手,夷简握起,毫不迟疑的架上嬴政的后颈,所有人震惊。
“你想杀我吗?”嬴政表情不变,眼眸却有异样一闪而逝。
“我不想杀你,我只想要你快,快把长安君夫人放出来,她是我二姐。”夷简吼。
“大胆!”一道高喝,是王叔子成,“你不想活了吗,殉葬是对长安君夫人的恩典,大秦会立碑歌德,让后人祭拜。”
“既然是恩典,你为什么不去!”夷简怒视。
“一个小小的人质,真是胆大包天,来人,把他拿下,一同为长安君陪葬。”王叔下令,侍卫们不敢轻举妄动,齐齐看向大王。
嬴政眼角瞥见不远处已经架起的弓箭,叹气:“夷简,把剑拿开,否则侍卫们箭出,你必死。”
殉葬(9)
“政,如果二姐就这么死了,你叫我怎么办,怎么办?”眼眶又湿,无奈丢掉长剑,夷简转身向陵墓入口石门处跑去,四周近千人愣愣的看她,嬴政下令:“都随她去!”令下,所有人惊惑,有人如此在他面前放肆,他竟一点不见震怒。
王叔子成也下意识眯起了眼,举剑威吓大王,这是死罪,可以灭九族的死罪。
夷简跑进石门,穿过长长的墓道,人群聚集的地方,惨不忍睹,巨大的石坑内,百名陪葬下人已经掩埋一半泥土,或头顶或手臂挣扎在土外,奄奄一息没了声音,望向内室,两座刚刚垒砌的棺塚,新土封严,没有一丝可以透气的缝隙……
原来,早已经来不及……
夷简紧紧的捂住下巴,她不敢想象这样一点一滴的咽气是怎样的痛苦,她不敢想象二姐死前最后是带着怎样的表情,扭曲吗,也努力撑开了手臂挣扎吧……瘫软的趴在棺塚上,大恨已经酿成,二姐真的就这么死了,她没见到她死前的凄惨,每次都是这样,就好像她被韩王进贡给大秦,她是那么的想送她一程,跟父亲一路追,一路追,追到半夜起风,可是眼前出了漫天的沙尘,她怎么也不见她的身影……
她都是这么孤孤单单的,永远孤孤单单的,让她追不上……
封陵,夷简被侍卫拉出墓室,恍恍惚惚的到嬴政面前,夷简低语:“今天,我看到了你残酷,你冷漠,二姐死了,我很怕死,很恐惧,但是你杀了她,我不想再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要去陪她……”
说着,夷简继续向前。
嬴政在她身后,展臂,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度,夷简闷哼一声,倒向身后。
“回宫!”他抱起她,沉步走上车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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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逐出境(1)
第二十五章驱逐出境
(一)
人太累,就想这么睡着,感受到马车在晃动,感受到他就坐在身边,他的身体很温暖,她想靠在他手臂上,就这样靠着。
东郊王陵封土之后,再一次沉寂,逝者已矣,无论是灵魂还是躯体都安静的尘于厚土之下,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生前的尊贵,不过眨眼。
马车一直驶进蕲年宫,嬴政略动僵直的手臂,夷简惊醒,睁眼,望见他冰灰色的长眼,茫然的对视片刻,她倏地直起身,下车,腿曲的太久,下来时脚步微有不稳,候在一边的宫女上前扶住,说:“郑公子,当心些。”
“以后,她是韩王进献给寡人的……佼女!”
一句,在场所有人惊诧,或者说疑惑,不明所以。夷简扭头,嬴政亦下车轿,越过她的身侧,低语:“有些事,寡人不会承认对错,如果你能忘记……海阔天蓝……”
夷简站在池边,水池里滚热的雾气凝聚,宫女褪去她厚实的衣衫,原本裹在胸前的层层纱绸下,是她女性独有的圆润……胴体眼前,宫女若忍不住轻声感叹:“谁会无端的联想到女人,只以为是年纪很轻的英秀公子。”
一旁的年长宫女悄悄碰她一下,眼神示意她噤声。
夷简盯着水面,二姐最终也许扭曲的表情忽然在她的脑里一闪而过,缓步走下水池,暖暖的水意瞬间包围,低头,淹没进水里,她只想知道,窒息而死,这到底是怎么一种感觉,沉在水底,一股力量紧压在她的头顶,不能呼吸,想要浮出水面,然而二姐的脸仿佛笑于水底,很明媚。
若站在池边,与周围宫女面面相觑,眼睁睁看着她久久沉在水里,氤氲缭绕的雾气里,她的手臂似在水里挣扎,挥舞……意识到不对,若赶紧跳下水池,到她身边,用力拽过她的手臂……
出水的刹那,夷简放声大哭,尖刺的哭声穿透空旷长廊。
“大王在等您一起用膳。”若轻轻说。
驱逐出境(2)
半个时辰后,夷简依旧穿着她那身厚重的男衫宽衣到蕲年宫内殿,嬴政席地坐在竹榻上,案台一砚浓墨,夷简到他面前跪拜,嬴政抬眼看她。
夷简屈腰,头抵至竹榻:“我想去骊山。”
嬴政不语,视线落在她的额头,夷简再拜:“从今天起,我想专心做一个匠人,求大王赐我去骊山替大王修建王陵,我一定倾我所能,为大王尽忠。”
“啪——”
砚台应声而落,黑色的墨汁滚洒一地。
站在石柱旁的赵高急忙小心翼翼的跑过来,蹲在地上用袖口擦拭地上的墨水,嬴政压抑住怒火:“出去!”赵高又低头匆忙退出内殿,地板上一片污渍狼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