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部分阅读_情欲之网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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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阅读(1 / 2)

“你好!”我说:“生意怎么样?”

“还不赖,你从哪儿来?——纽约?”

“是啊,你呢?”

“泽西市。”

“幸会!”

一会儿,我就从他那儿要来几张报纸,沿街叫卖,足足花了一个小时才把它们处理掉。尽管如此,毕竟还是挣了几个钱。我奔国青年会,发现奥玛拉报纸掩面,正躺在大扶手椅上呼呼大睡。

“我们去吃点儿东西。”我说。

“好啊!”他一脸嘲讽。“咱们去黛尔摩良克。”

“是真的,我挣了点儿钱。可以喝点儿咖啡,吃点儿面包圈。”

他霍地站起来,抬腿就走,路上,我讲述了经过。

“我们去找他。”他说,“这家伙看来是个朋友。从泽西市来的?太棒了!”

他的名字叫穆尼,他匆匆干完活,和我们一起去吃东西。

“你们可以睡在我那儿,我还有一个沙发,总比监狱强。”

第二天,将近中午,我们按他的指点,到报社后面去领一捆报纸。自然是穆尼垫的钱,大约有五十个孩子已在那儿争先恐后地挤来挤去,我推开众人,挤到窗前。

突然我觉得背上有个东西在爬。是一个小黑孩儿,想踩着我的脑袋去拿报纸,我把他弄下来,可他却从我的两腿之间钻了过去,孩子们哄堂大笑,我也只好跟着傻笑。

很快我们领完报纸,行进在大街上,然而,让我开口叫卖真是比登天还难,我试着把报纸塞在行人手里,但收效甚微。

当穆尼走过来时,我正呆立在那儿。“卖报纸不能这样,瞧我的。”他转身挥动着报纸,嚷道:“号外!号外!全是……”我极力想听清这一特大新闻,可总是抓不住那几个关键字眼儿。我打开报纸,翻到头版,却根本没有什么头条新闻。其实,一条新闻也没有。

“随便喊。”穆尼说。“只要扯开嗓门,别总站在一个地方,要来回走动。如果想在下一版报上市之前把这些处理掉,‘就得抓紧时间。”

我使出浑身解数,走大街,穿小巷,一会儿又进了公园,而总共才卖掉三四张,我把报纸往地上一扔,坐在长椅上看池水中的鸭子嬉戏,所有的老弱病残都出来晒太阳了。公园好像成了老兵之家疗养所。一个怪老头向我借报纸,说是要看看天气预报,结果是从头至尾读了一遍,我等在一旁,昏昏欲睡,报纸一送还,我就忙把它整整齐齐地叠好,还其崭新原貌。

我走出公园时,被一个警察叫住买报,几乎把我吓个半死。

等到下一版报纸出来时,我只卖了七张,我找到奥玛拉,他比我稍好,可也强不了多少。

“穆尼该失望了。”他说。

“我想也是,我觉得咱们不是这块料,这是孩子们干的活儿,也适合穆尼这种人。”

“你说得对,亨利。”

我们又去喝咖啡、吃面包圈,总比没有好,抱着大捆报纸,走了半天,令人胃口大开,真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下午我们又碰到了穆尼,为我们的无能表示歉意。

“好了。”他说。“我明白,给你们五元钱,看能不能找点儿别的活干,你们不适合干这个。晚上我们在餐馆碰面好吗?”他一转身,匆匆跑了,还没忘记挥挥手。

“真是个好人。”奥玛拉说,“上帝!现在让我们看看,能找到什么活,走吧!”

我们昂首阔步往前走,一点儿也没考虑找什么活儿,怎么找。过了几个街区,碰见一个小伙子,向我们乞要一毛钱。

他是费城的矿工,像我们一样被困住了,吃了东西,我们开始交流思想,“怎么样,”他说。“今晚咱们去红灯区好吗?只要有钱买酒,就一准受欢迎。不一定非得和姑娘们上楼,反正那儿又舒适,又惬意——还能听音乐。总比在‘停尸房’强(青年会)。”

晚上,几杯酒下肚,他问我们是否已改变宗教信仰。

我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解释说:“有几个家伙总在‘停尸房’周围转悠,想为教会争取几个信徒,甚至连摩门教也撒了网,遇到这些人,你就一脸天真,假装特别感兴趣。如果他觉得你上钩了,你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蹭一顿饭,你们不妨一试,我已经干过一回,所以不灵了。”

我们在妓院呆了很久,姑娘们搔首弄姿,在面前走来走去,后来只得放弃。

“她们的日子也不好过,”朋友说,“得过且过,尽管如此,还是有几个模样不赖,是吧?”

我们品头论足,这些可怜的姑娘,看上去比救世军的女士们还修。她们嚼着口香糖,哼着歌,吹着口哨,竭力作出勾人魂魄、妩媚迷人的样子,还有一两个打着哈欠,睡眼惺松。

“至少她们能填饱肚子。”奥玛拉说。

“是啊,也许吧!”朋友说。“我可宁肯饿肚子。”

“我不知道,”我说。“如果,被逼无奈……,如果我是个女的……没准我会挺而走险,不过我得做点儿准备,至少吃得胖点儿。”

“你要是这么想,”朋友说:“那你就错了,干这个无须很胖,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她呢?”奥玛拉手指一个肥胖的女子。

“她天生就那么胖,再说,还是个酒鬼。”

夜半,我们漫无目的地游荡。我开始惦记莫娜。自从我们离家,只收到她的一封短信。她不擅于写信,而且也不擅于表达,她只说,财产要被没收了,然后会怎样?我不知道。

第二天,我在青年会转来转去,希望甚至祈盼有人对我下手,我已做好准备,皈依任何宗教,哪怕是摩门教,然而无人理睬,傍晚时分,一个绝妙的主意突然冒了出来,简单之极,真纳闷为何早没想到,话又说回来,情急才能生智。

什么主意?就是挨家挨户地到每个商店去要那些准备扔掉的食品:剩面包、烂水果、变质牛奶……我压根没意识到,这个想法和圣弗朗西斯的乞讨术多么相似,他也是讨些别人不吃的东西,当然,区别在于他是为履行使命,而我只为充饥,这有天壤之别!

简直像变魔术。奥玛拉和我分兵两路。一会儿工夫,就满载而归。我们飞奔到福莱彻家,找到奈德,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其实,我们要来的残羹冷食,远非难以下咽,以前,无意之中,我们也吃过臭肉,而这些蔬菜只需略做挑捡,剩面包一烤,香味扑鼻,酸牛奶拌上烂水果,就成了美味佳肴,对于一个苦力来说,这就算盛宴了。唯一遗憾的是,没有酒,无法把噎在嗓子眼儿的硬奶酪顺下去。好在还有咖啡和炼乳,我们兴致勃勃地狼吞虎咽。

“真糟糕!忘了叫上穆尼。”奥玛拉说。

“谁是穆尼?”内德问。

我们略述经过,内德张大嘴,听得目瞪口呆。

“上帝啊!亨利。”他说。“简直难以置信,我就一直坐在报社前面楼上,以我的名义刊登你的文章——而你却在卖报,我得跟尤里克说说这事儿。对了,你看到自己写的文章了吧?他们认为相当不错!”

我早把文章忘得一干二净了。可能在青年会时,迷迷糊糊地看了,但压根儿没意识到是自己的手笔。

“亨利,”福莱彻说。“你应该回纽约去,这些小伙子可以在这儿消磨时光,而你得另当别论,我有种预感,你肯定会有所作为。”

我的脸刷地红了。

“行了,”福莱彻:“别害臊。不知你将来会成为圣人、诗人,还是哲人,但勿庸置疑,你颇有才气,这是有目共睹的,而且你尚不陈腐,我感触最大的就是你的忘我精神。”

内德原本就于心不安,对福莱彻的话举双手赞成,“只要我拿到钱,亨利,”

他说:“你就可以乘火车回去,起码我能做到这一点,奥玛拉和我还是留在这里,是吧!特德?你是老手,十岁起就出来闯荡了。”

奥玛拉乐了。现在他已不愁吃喝,所以精神抖擞。

另外,还有穆尼这个机灵鬼,他们俩在一起,能想出许多鬼点子。

“可谁来写文章呢?”

“我早想到了,”内德说。“下星期,他们安排我去干版面设计。这是我的拿手好戏,这回,我可真的要挣钱了。”

“也许还能接我的班。”福莱彻说道。

“我也这么想。”内德说。“如果奥玛拉能解决吃饭问题,我就负责其余的事,再过几天就发薪水了。”

晚上,我们又睡在福家。我彻夜未眠,不是地板太硬而是因为莫娜。现在我归心似箭,于是绞尽脑汁,冥思苦想,天快亮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也许可以向老头借点儿钱,哪怕只是部分路费,只要能到里奇蒙德就行。

一清早,我去邮局拍了电报,傍晚时分,钱就寄来了——是全程的路费,我又向穆尼借了五元钱作饭费。当晚就动身了。

一上火车,我就像换了一个人,不出半小时,就把杰克逊威尔完全抛到了脑后,能睡在软卧上是多么惬意!真奇怪,我又开始创作了——在脑子里。真的,我真想立即奔到打字机前。距离上次写作好像已经隔了一个世纪……我朦朦胧胧地设想与莫娜的未来,心下释然。坐在舒适的车厢里,怀惴五元钱——感觉美妙之极,也许我正蒙一位守护天使垂青,我想起福莱彻临别时的话,我真的有才气吗?当然,可我得证明这一点,不管怎么说,我仍为有这么一段悲惨的遭遇感到庆幸。“经历是无价之宝。”我不停地对自己唠叨。有点儿傻乎乎的,一会儿,便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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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老地方,也就是回到了那曾令人神伤的地方。莫娜和我分别住在自己家里,这是唯一的办法——暂时地——解决经济困难。一旦我出了几篇小说,我们就再找自己的住处。

从老头离家去裁缝店,直到他回来吃饭,这段时间我都在努力地写——每天如此。莫娜与我天天通电话。有时中午找个便宜的小餐馆一起吃点儿东西,但次数很少,莫娜很不高兴,她恐惧、怀疑、嫉妒,几乎要发狂,她根本不相信我一直在不停地写,从清晨到黄昏。

当然,我有时会停下来琢磨琢磨,我有一百个不同的素材可以利用,但都需要研究、分类。现在我能让滚筒接连不断地转上八圈,当我坐在打字机前,它就在手指中旋转下去。

我在为一个自我描绘添上最后几笔,我称之为“失败者”(我从不怀疑一个住在意大利叫帕皮尼的男子,很快将以此为名写一部书)。

我不能说,我父母的家——工作环境理想,我在窗前,躲在花边窗帘后面,但仍要留意是否有人来访。家里的规矩是——若你知道有人登门,躲!我每次都如此——与打字机、书、稿纸等等一起,通通藏进衣柜中,这真是绝妙至极!我自称是“家丑”。有时,蜷缩在衣柜中我会突发奇想——毫无疑问,这应归功于樟脑球的刺鼻的味道,我的灵感来得如此之快,以至于急不可待地盼着客人速速告辞离去。

在一片漆黑中,我在小纸片上胡乱作些记录(只是关键字词)。等我从柜里爬出来,妈妈准会说:“你不该拍得那么凶!”你瞧,烟是必须要得到解释的,她的话是,“亨利刚才在这儿待过。”有时,听她对来人勉强作解释,我就用衣袖捂住嘴,唯恐自己笑出声来。

她总是问我,“你的小说就不能写得短些?”她的想法是——可怜的想法——我完成得越迅速,越能快些得到稿酬,她不想看到退稿通知,她不相信这些纸条。

一天早上,她问,“现在你在写什么?”

我告诉她,“钱币学。”

“那是什么?”

我略作解释。

“你觉得,人们对这种东西会感兴趣吗?”

如果我把真相告诉她,给她讲讲“失败者”,真不知她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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