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暗礁_山河行地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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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暗礁(1 / 1)

海禹从小就是不得闲的性格,手上划着桨,眼神却早已飘去不知道什么地方,忽然,眼底一道黑影闪过,作为一个傍湖而生的渔民,他本能地探身、伸手一掬,捧出一条三十公分长,突唇尖牙,浑身斑点的大鱼,左右瞧了一圈,到底没瞧出这是个什么玩意儿。海禹激动地丢下船桨,扯出大嗓门招呼自认为最有学问的同伴:“孟门你过来看看,我捉到一条‘丑鱼’!”

孟门接过鱼仔细瞧了瞧,抿嘴摇头,海鱼是他的知识盲区。鱼被扔在舢板上,不停跳动,有力的尾部啪啪抽打木板,水花飞溅,当涂伸手将鱼翻了个面,缩回手,蹲坐着,瞪着一双眼睛望向海禹和孟门。

“这叫石斑鱼,就爱躲在石头缝里。”周饶尖锐的嗓音夹杂讥笑,阴阳怪气地从鼻腔中挤出。

三人同时回头,一张张脸上写满了惊叹与惊讶。这已经是几天内周饶第二次带给他们“意外之喜”。

周饶忽视了三个穷小子的眼神,蹙眉看着仍在拼命求生的石斑鱼,眼底第一次有了柔和的笑意:“我也是很小的时候吃过一次,因为爱吃所以记得清,现在沿海早就没了这种鱼,如果毕方还在的话,他应当也能认出。”

不过无心说出一个名字,却招来长久的沉默。气氛有些古怪,三人埋头看鱼,连余光都不敢往外洒。半晌,海禹重重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为了毕方,我们也得把这鱼给吃咯。”他特意上扬尾音,俏皮的语气化作芒刺,嘭的一声戳破了凝滞的空气。

食盐适量,佐以姜丝、葱段,不出半个小时,船篷里就飘出了清蒸石斑鱼的鲜甜清香。坐在船头打瞌睡的莫渠被香味惊醒,嗅着鼻子来到船篷,在众人之间坐下。

“这是……石斑鱼?”莫渠显然只是听说过,但未曾真正见过这种鱼。

周饶点点头,为老人递上一双筷子。他也只在面对莫渠时脾气好一些。

五个人很快将一整条鱼分食完毕,加上从大船上带来的馕饼和中午吃剩的骨头汤,这顿饭吃得可谓心满意足。窄小的船篷内充盈着暖融融的雾气,带着饭菜香,海禹背倚船篷,听着船外细密的浪声,摸了摸自己浑圆的肚皮,连日来的疲惫与惊恐随食物入了肚,此刻只觉十分惬意。

莫渠告诉众人,最迟不过明天下午,他们就要下船淌水,叫所有人做好心理准备。在陆地训练时他们就被确认过会水,所以如果仅仅是淌水,听上去并没有太大难度。可惜莫渠不愿再多深入,四人多多少少带着疑惑,开始了夜晚的轮值。

虽洋流方向不变,但为避免夜间起风将小船吹离轨道,必须有人值守掌舵。四人用吃剩下的骨头来抓阄,让莫渠事先在骨头上划出一到四条杠,背面朝上,再让他们按年龄顺序依次抓取,抓到几条杠就是第几个轮值,每人轮值两个沙漏时间。抓阄接过当涂第一,周饶第二,孟门第三,海禹第四,莫渠嘱咐他们一旦发现任何异象,一定要第一时间叫醒自己。

“距离千石岛越近,越不能掉以轻心。”

这一夜月朗星稀,月光下的海面像是铺上了一层金粉,波光明净。抬头可见远处千石岛剪影,除去海浪拍打礁石的细碎声响,四周静得吓人。当涂长身站立船尾,紧紧盯着千石岛,想看出岛上的动静。可惜小岛四皆被犬牙交错的植被遮挡,影影绰绰,在海上没了参照物,当涂没法正确估算出海岛与小船之间的距离,他弯腰捧一把海水抹脸,却被海中游动的发光体所吸引。他咦了一声,伸手想要去捉这些灵活的小东西,一条鱼从他的指缝间滑过,他干脆停了动作,将手静静放在水里,也许是这里的鱼不常见人,没过一会儿,一群小鱼就围了上来,轻轻啄着当涂的手心,酥麻感顺着手臂一路往上,直冲大脑,当涂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将收回的手甩甩干净。

大海不比山林,这里听不见野兽低鸣,一切平静得恍若梦境,让人容易失了警惕。当涂仰头看看星空,再埋头望望大海,心若止水,他想起了在林间捕猎的日子,他记起了姐姐将野果放在自己手心的笑容,一切都恍若隔世。当涂用略带湿意的手掌紧紧握住坠在胸口的石头,单臂弯曲,撑在身后,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如果这时他将石头取出,放在眼前,就能看见石头一角正规律地闪烁着幽若蓝光。

一夜好眠,当涂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这是一个晴朗的日子,远处的千石岛看上去又大了不少,面向船头时大半个视野都会被它遮挡,给人一种已近在咫尺的错觉。灼目的阳光下,千石岛外层“穹顶”更是需要仰头才能看见顶部,光线射在这层透明罩子上,化作一把把尖刀,逼得人不敢直视。

距离目标越来越近了,一行人匆匆吃了些干饼,又嚼了几口牛肉干,便开始聚在一起商讨接下来的行程。

莫渠摊开航海图,指着其中一点道:“我们现在大概在这个位置,风向保持西南,不出三个小时就能到达‘穹顶’。”

他又将手指往图上千石岛方向移了半寸:“‘穹顶’与千石岛间还有一片非常宽的海域,不过眼下我们的任务是进入‘穹顶’,这件事,过去几百年,没人能做到。”

众人皆是全身一震,胸中升起一股心照不宣的野心。

再向前行进约一个多小时,木船底部传来一声闷响,船体剧烈晃动,莫渠眯眼环顾四周,纵身一跃跳下小船,冲愣在船上的年轻人们喊道:“下来吧,前面船就走不动了。”

大家纷纷跳入尚有些寒意的海水里,好在水浅且清,往下跳时可以避开礁石的边侧和棱角,免去扭伤摔伤等意外。莫渠右臂担着一圈圈缆绳,左手拿着一根铁质系缆桩,四下找了一圈,最后将尖头桩插入两块岩石缝隙,接过孟门递来的铁锤,狠狠将系缆桩砸进缝隙深处,石缝里一群五彩斑斓的小鱼受惊吓,哗啦一下向四面八方逃窜。莫渠握住系缆桩,用力晃了晃,再三确认,方才安心。

莫渠带头,身后依次跟着孟门、当涂、海禹和周饶,每个人只背了干粮、淡水和几件简易工具,以求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穹顶,并且他们相信,只要找到进入穹顶的办法,泅渡上岛,就可以在岛上找到生存资源,退一万步来讲,即便岛上真的一片荒芜,植物如此茂密,肯定不缺淡水和野果。

一行人一脚深一脚浅,摸着石头过海,即便再小心谨慎,也不时有人滑到,跌坐在一米深的海水里,溅起水花四散。

在水中行走不比陆地,不过一会儿,大家就明显感觉到浑身乏力,每向前迈开一步,都仿佛在逆风前行,要花费巨大的力气。当涂常年在山林中奔跑,在四人当中下肢力量最强,眼下他尚未感到疲惫,于是比他人更多了份闲心,他在思索一个与此次行动看似无关问题,这一路来,他感觉越靠近千石岛的海域海水愈清,海中的鱼、虾、蟹甚至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浮游生物都比之前要多出许多。

回想起尸骸遍野恶臭扑鼻的“淤泥带”,不禁令人疑窦丛生,那片海域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沦为如此地狱?

海禹从小在槐湖中泡大,水性极佳,在第无数次跌落海中后,埋头看了眼早已湿透的衣服,他干脆一咬牙,直接跃进海里,和鱼儿们一起在石缝中畅游逡巡,这水若再浅些,便游不起来。跟在他身后的周饶惊呼了一声,眼看这人一下子窜出两三米远,便也由着他去,没做搭理。海禹如银鱼般长臂破浪,双腿交替打水,眨眼间就到了莫渠身前。莫渠常年掩盖在皱纹之下的眼睛张开一条缝,锋利的目光投射过去,复又收回。他总是走在最前面,没人能看见他的表情。

海禹心思单纯,觉得自己只要往“穹顶”的方向游即可,想到还在水里趔趄的同伴,再看看此刻游得畅快的自己,海禹得意之情油然而生,露出水面的小脸上满是笑意。他虽然以湖为家,但从未见过大海,更别提在海中游泳。海水不比湖水腥臭,带着独特的咸涩味,之前用海水洗脸时他就发现这水会刺痛眼睛,所以这会儿他尽量微眯双眼,以求减少海水浸入。

海禹在水中方向感极强,他估摸着大致方向,在石头稍微稀疏的地方干脆闭上双眼,任由自己随心前行。海禹逐渐远离了众人,大家只有通过泛起的白浪才能判断出他的大体位置。孟门本想阻拦他,但一想到海禹出身槐湖,遂作罢,再者,这片海域只有他们五个人,再怎么偏离方向也丢不掉。

眼见着自己被海禹拉下,余下的三个人内心多多少少有些不甘,大家跟在莫渠身后,紧咬牙关,绷直肌肉,朝“穹顶”方向一步步坚定地迈进。

日轮当午,饶是下半身泡在海水里,一行人额头上仍然沁出一层薄汗,莫渠不让他们着短袖或将上衣撩起,起初周饶还出声质疑,莫渠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若是想脱层皮,就这么做。”这一记刀眼让姑媱的贵公子乖乖闭嘴,此后再无异议。

当涂抬起袖口擦汗,抹到脸上才发现衣物早已被海水浸湿,他望见孟门背部,褐色褂子上一层白色盐霜。他知道自己背后肯定也是如此,日头逐渐毒辣,海面粼粼波光如细碎水晶,折射出刺眼的光芒,早已察觉不出温度的肌肉上,海水和汗水交织在一起,生出利齿,似要咬穿这几具活生生的躯体。

前行之路的枯燥沉默被一声痛苦的尖叫声打破,第一声传来,大家还有些恍惚,以为是什么鸟或是海底的怪鱼发出的声音,再听第二声,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是海禹。

“救命——救我——”

一连好几声呼救,声音由强转弱,最后生生被闷在水里。后行的四人连忙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疾行,当涂脚下最快,一口气狂奔出十几米远,突然整个人如遭雷劈般钉在原地,孟门和周饶气喘吁吁赶了上来,疑惑地顺着当涂的目光望去。海禹颇为显眼的枣红色上衣漂浮于海面,随浪潮起伏,在枣红色周围,晕染出一片刺目的鲜红。

海风裹挟着熟悉的血腥味,直冲当涂鼻腔。烈日当头,他忽然觉得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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