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的画像分别是奥地利大公、波旁红衣主教、博博热殿下、法
兰西雅娜公主1
、波旁的私生子亲王
2
,以及另一位什么人。这
一切被火把照得通亮。群众赞赏不已。
“约翰·富尔博画家真走运!”格兰古瓦长叹一声,说道。
话音一落,随即转过身去,不再看那些大小旗子了。面前有
一条街道,黝黑黑的,冷落落的,正好是避开节日一切回响
和一切辉映的好去处。他一头钻了进去,过了片刻,脚被什
么东西一绊,打了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原来是五月树花束。
司法宫的书记们为了庆祝这隆重的节日,清早把它拿来放在
吏部尚书的家门口。这新的遭遇,格兰古瓦二话没说,忍住
了,随后爬起来,走到塞纳河边去。民事法庭小塔楼和刑事
法庭的大塔楼全被抛在身后,沿着御花园的大墙往前走,踩
着那没铺路石、烂泥齐踝深的河滩,来到老城的西端,眺望
了牛渡小洲一会儿。这个小洲今天已不见了,就在那座铜马
和新桥下面。当时,他觉得小洲像一堆乌黑的东西出现在微
白色狭窄水面的那一边,借着一盏小灯的光线,隐约可见到
一间蜂房似的草屋,想必那是给牛摆渡的艄公宿夜之处。
“走运的摆渡艄公呀!”格兰古瓦思忖着。“你不企盼荣华,
不必写庆婚诗!什么王室结婚啦,什么勃艮第女大公啦,统
统与你无干!你除了知道四月的草场上雏菊盛开,供你的母
牛作饲料外,不知道世上还有其他什么雏菊1
!而我身为诗
人,却受到喝倒彩,冻得直打哆嗦,负债十二个索尔,而且
鞋底磨得透明,可以给你做灯罩玻璃。谢谢!摆牛渡的船夫!
你那小茅屋擦亮了我眼睛,教我把巴黎丢诸脑后!”
霍然间,从极乐小屋那边传来圣约翰教堂巨大双响炮仗
的响声,把他从近乎诗情画意的消魂荡魄中惊醒过来。原来
是摆渡的艄公也在这节日里乐一乐,放了一个烟花炮仗。
这炮仗把格兰古瓦炸得毛骨悚然。
“该死的节日!”他叫了起来。“你到处对我紧追不舍吗?
啊!我的上帝呀!你一直追到这船夫的小屋里!”
话一说完,瞧了一眼脚下的塞纳河,突然产生一个可怕
的念头:
“噢!要是河水不这么冰凉,我宁愿投河自尽,一死了之!”
于是他横下一条心来。既然无法摆脱狂人教皇,无法摆
脱约翰·富尔博的旌旗、五月树的花束、炮仗和爆竹,那倒
不如放大胆子投入节日的狂欢中去,到河滩广场去!
“到河滩广场去,起码有焰火的余焰可以暖一暖身子;为
全市公众提供的冷餐,想必已架起摆满国王甜点心的三大食
品柜,至少可以去检点面包残屑,聊当晚餐。”
二河滩广场
昔日的河滩广场,如今已依稀难辨了。今日所见到的只
是广场北角那座雅致的小钟楼;就是这小钟楼,几经胡乱粉
刷,已被糟蹋得面目全非,其雕刻的生动棱线变得臃肿粗糙,
兴许很快就像巴黎所有古老建筑的正面,迅速被那涨潮般的
新房屋所吞噬那样,也将被淹没得无影无踪了。
这座被夹在路易十五时代两幢破房子中间的小钟楼,任
何人经过河滩广场,都会像我们一样,不会不向它投过去同
情和怜悯的目光;谁都可以很容易想象出它当初所属全部建
筑物的原貌,并可以从中再现十五世纪这峨特式古老广场的
全景。
那时的广场就像今天的一样,呈不规则的梯形,一边是
塞纳河岸,另三边是一连串狭窄而阴暗的高大屋宇。白天,可
以观赏广场周围多种多样风格的建筑物,全是用石块或木头
雕刻而成,中世纪各种住宅建筑风格的式样应有尽有,从十
五世纪可上溯到十一世纪,从开始取代尖拱窗户的格子窗户,
直到尖拱窗户取代罗曼式圆拱窗户,样样齐备;这种罗曼式
圆拱窗户,在广场凭临塞纳河的一角,紧靠鞣革作坊的那一
边,罗朗塔楼那座古老房屋的二楼,在尖拱窗户的下边,仍
保留着这种风格。夜里,这一大堆建筑物,只见屋顶锯齿状
的黑影,好似一条由许多锐角组成的链条环绕着广场。因为
往昔都市与现今都市最根本的差异之一,就在于今天的都市
都是房屋的门面朝向广场和街道,而以往却是房屋的山墙。两
个世纪来,房屋的坐向恰好掉转了个方向。
广场东边的中央矗立着一座建筑物,笨重而混杂,由三
个宅所重叠组成。这座庞然大物有三个名称,可以说明其沿
革、用途和建筑风格;储君院,因为查理五世为王储时曾在
此居住;商业厅,因为它曾经作为市政厅;柱子阁(domus
adpiloria),由于整座四层楼由一系列粗大的柱子支撑着。像
巴黎这样一个美好都市所需的一切,这里应有俱有:有一座
小教堂,可供祈祷上帝;一大间辩护堂,可供接见、或者必
要时顶撞国王派来的人;而且在阁楼上有一间装满枪炮的兵
器库。这是因为巴黎的市民都晓得,在任何情况下,光凭祈
祷和上诉是不足以保障巴黎市民权的,所以在市政厅的阁楼
上才一直储存着生了锈的某种精良的弩炮。
打从那时起,河滩便是这种凄凉的景象,时至今日,依
2
7
然如此,一方面是由于它令人产生一种厌恶的想法,另一方
面也是因为多米尼克·博卡多建造的阴森森的市政厅代替了
柱子阁。应当说明一下,铺着石板的广场正中央,长年累月
并肩竖立着一座绞刑台和一座耻辱柱——当时人们称做“正
义台”和“梯子”,也起了不小的坏作用,叫人惨不忍睹,迫
使人们把视线从这可怖的广场移开。在这里曾有多少生龙活
虎般的健儿断送了生命!也是在这里,五十年后发生了所谓
圣瓦利埃热病1
那种断头台恐怖症:这是所有病症中最叫人
毛骨悚然,因为它不是来自上帝,而是来自人。
顺便说一句,三百年前死刑在这里肆虐,到处仍是铁
碾2
,石条绞刑台,深陷在石路面上常年搁置在那里的形形色
色刑具,这一切堵塞了河滩、菜市场、储君广场、特拉瓦十
字教堂、猪市场、阴森可怖的鹰山、捕头哨卡、猫广场、圣
德尼门、尚波、博代门、圣雅各门、尚且不算那些府尹、主
教、教士会教士、住持、修道院院长在这里伏法的数也数不
清的“梯子”;尚且也不算塞纳河中的溺刑场;所有这一切如
今已不复存在,每想到此,多少感到宽慰。今天,死神的片
片盔甲已坠落,其排场阔绰的酷刑、异想天开的刑罚、每五
年在大堡重换一张皮革床3
的严刑拷打,统统已相继被废除
3
7
1
2
3也是一种酷刑,把犯人绑在皮革制的床架上,进行残酷的鞭笞。
指碾刑。这是中世纪一种酷刑,先把犯人砍去四肢,再用铁碾把犯人身
子碾成肉泥。
圣瓦利埃为查理八世的将领。查理八世为了取得对那不勒斯的继承权,
对意大利发动了一场战争,结果惨败而归,导致大批法国人死亡。这种“热病”就
是指这场灾难。
了;死神这封建社会的老霸王,几乎被逐出我们的法律,被
逐出我们的都市,一部又一部法典加以追究,一个广场又一
个广场加以驱赶,如今在我们广大的巴黎,只剩下河滩广场
上一个可耻的角落还有一座可怜巴巴的断头台,鬼鬼祟祟,慌
恐不安,丢人现眼,仿佛老是提心吊胆,生怕干坏事被人当
场逮住——因为它每次干完勾当就马上溜之大吉,所有这一
切叫人怎能不感到欣慰呢!
三“以吻换揍”
(besosparagolpes)
皮埃尔·格兰古瓦来到河滩广场,全身都冻麻木了。为
了免得碰上兑换所桥上嘈杂的人群,免得再瞅见约翰·富尔
博所画的旌旗,他故意取道磨坊桥;可是主教所有那些水磨
轮子都在旋转,他走过时,还是溅了一身水,连粗布褂儿都
湿透了。而且他觉得,由于剧本演出惨遭失败,益发怕冷了。
于是,急忙向广场中央燃烧得正旺的焰火走近去。然而,焰
火四周人山人海,围得水泄不通。
“该死的巴黎佬!”他自言自语,因为格兰古瓦身为真正
的戏剧诗人,独白是他的拿手好戏。“他们竟把火给我挡住了!
可我迫切需要站在哪个壁炉角落里烤一烤火。我脚上的鞋子
喝足了水,那些该死水磨哭哭泣泣,浇了我一身!巴黎主教
开磨坊真是鬼迷心窍!我倒真想知道一个主教要磨坊有什么
用!难道他期待从主教变成磨坊老板吗?如果他为此只欠我
的诅咒的话,我马上就给他,给他的大教堂和磨坊!请瞧一
瞧这班游手好闲的家伙,他们是不是挪动一下位置!我倒要
请教一下,他们在那儿干什么!他们在烤火取暖,妙哉!在
望着千百捆柴禾熊熊燃烧,多么壮观呀!”
走前仔细一看,才发现群众围成的圆圈比取暖所需的范
围要大得多,而且观众并不单纯是受千百捆柴禾燃烧的美景
所吸引才蜂拥而来的。
原来是在人群与焰火之间一个宽阔的空地上,有个少女
在跳舞。
这位少女究竟是人,还是仙女,或是天使,格兰古瓦尽
管是怀疑派的哲人,是讽刺派的诗人,一上来也拿不准,因
为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景象使他心醉神迷了。
她身材不高,可苗条的身段挺拔,显得修长,所以他仿
佛觉得她个儿很高。她肤色棕褐,但可以猜想到,白天里看
上去,大概像安达卢西亚姑娘和罗马姑娘那样有着美丽的金
色光泽。她那纤秀的小脚,也是安达卢西亚人的样子,穿在
优雅的鞋子里整个显得贴紧而又自如。她在一张随便垫在她
脚下的旧波斯地毯上翩翩舞着,旋转着,涡旋着;每次一旋
转,她那张容光焕发的脸蛋儿从您面前闪过,那双乌亮的大
眼睛就向您投过来闪电般的目光。
她周围的人个个目光定定的,嘴巴张得大大的。果然不
假,她就这样飞舞着,两只滚圆净洁的手臂高举过头上,把
一只巴斯克手鼓敲得嗡嗡作响;只见她的头部纤细,柔弱,转
动起来如胡蜂似那样敏捷;身著金色胸衣,平整无褶,袍子
色彩斑烂,蓬松鼓胀;双肩裸露,裙子不时掀开,露出一对
优美的细腿;秀发乌黑,目光似焰;总之,这真是一个巧夺
天工的尤物。
“真的,这是一个精灵1
,一个山林仙女,一个女神,梅
纳路斯山的一个酒神女祭司2
。”格兰古瓦心里想着。
恰好这时,“精灵”的一根发辫散开了,插在发辫上的一
支黄铜簪子滚落地上。
“哎!不对!这是个吉卜赛女郎。”格兰古瓦脱口而出,说
道。
任何幻觉一下子消失了。
她重新跳起舞来。从地上拿起两把剑,把剑端顶在额头
上,随即把剑朝一个方向转动,而她的身子则朝逆方向转动。
一点不假,她确确实实是个吉卜赛女郎。话说回来,尽管格
兰古瓦幻觉已经消失了,但这整个如画的景观依然不失其迷
人的魅力。焰火照耀着她,那红艳艳的强烈光芒,灿烂辉煌,
在围观群众的脸盘上闪烁,在吉卜赛女郎褐色的脑门上闪烁,
并且向广场深处投射过去微白的反光,只见柱子阁裂纹密布、
黝黑的古老门面上和绞刑架两边的石臂上人影摇曳不定。
在千万张被火光照得通红的脸孔中间,有一张似乎比其
他所有的脸孔更加专神贯注地凝望着这位舞女。这是一张男
子的面孔,严峻,冷静,阴郁。这个男子穿着什么衣服,因
为被他周围的群众挡住看不出来,年龄至多不超过三十五岁;
但已经秃顶了,只有两鬓还有几撮稀疏和已经灰白的头发;额
门宽阔又高轩,开始刻划着一道道皱纹;然而,那双深凹的
眼睛里却迸发出非凡的青春火花,炽热的活力,深沉的欲情。
他把这一切情感不停地倾注在吉卜赛女郎身上;当他看到这
个年方二八、如痴似狂的少女飞舞着,旋转着,把众人看得
消魂荡魄时,他那种想入非非的神情看起来益发显得阴沉了。
他的嘴唇不时掠过一丝微笑,同时发出一声叹息,只是微笑
比叹息还痛苦十分。
少女跳得气喘吁吁,终于停了下来,民众满怀爱意,热
烈鼓掌。
“佳丽!”吉卜赛女郎喊了一声。
这当儿,格兰古瓦看见跑过来一只漂亮的小山羊,雪白,
敏捷,机灵,油光闪亮,角染成金色,脚也染成金色,脖子
上还戴着一只金色的项圈。格兰古瓦原先并没有发现这只小
山羊,因为它一直趴在地毯的一个角落里,望着主人跳舞。
“佳丽,轮到你了。”跳舞的女郎说道。她坐了下来,风
度翩翩,把手鼓伸到山羊面前,问道:
“佳丽,现在是几月份?”
山羊抬起一只前脚,在手鼓上敲了一下。果真是一月份。
群众遂报以掌声。
“佳丽,今天是几号?”少女把手鼓转到另一面,又问道。
佳丽抬起金色的小脚,在手鼓上敲了六下。
“佳丽,”埃及女郎1
一直用手鼓作耍,又翻了一面再问
道。“现在几点钟啦?”
佳丽敲了七下。就在这时候,柱子阁的时钟正好敲了七
点。
“这里面准有巫术!”人群中有个阴沉的声音说道。这是
那个老盯着吉卜赛女郎的秃头男子的声音。
她一听,不禁打了个寒噤,遂扭过头去;可是掌声再起,
压过了那人阴郁的惊叹声。
这阵掌声完全把那人的声音从她思想上抹去了,她于是
继续向山羊发问:
“佳丽,圣烛节2
游行时,城防手铳队队长吉夏尔·大勒
米大人是个什么模样儿?”
佳丽一听,遂站起后腿行走,一边咩咩叫了起来。走路
的姿势既乖巧又一本正经,围观的群众看见小山羊把手铳队
队长那副充满私欲的虔诚模样儿模仿得滑稽可笑,无不放声
哈哈大笑。
“佳丽,”少女看到表演越来越成功,随即放大胆子又说。
“王上宗教法庭检察官雅克·夏尔莫吕大人是怎么布道来
的?”
小山羊即刻站起后腿开庭,又咩咩叫了起来,一边晃动
着两只前足,模样儿极其古怪,可以说,除了它不会模仿他
一口蹩脚法语和蹩脚拉丁语以外,举止、声调、姿态,却模
仿得维妙维肖,活生生就是雅克·夏尔莫吕本人。
群众一看,更起劲鼓掌了。
“亵渎神明!大逆不道!”那个秃头男子又说道。
吉卜赛女郎再次回过头来。
“唔!又是这个坏家伙!”她说道。一说完,把下唇伸得
老长,轻轻撅了撅嘴,看上去像是习惯性的嗔态,随即转过
身去,托着手鼓开始向观众请赏。
白花花的大银币、小银币、盾币、刻有老鹰的小铜币1
,
落雨似的纷纷洒下。忽然,她走过格兰古瓦面前。格兰古瓦
糊里糊涂把手伸进口袋里,她连忙收住脚步。“见鬼!”诗人
一摸口袋,发现实情,原来空空如也。可是俏丽的少女站在
那里不动,一双大眼睛盯着他看,伸着手鼓,等着。格兰古
瓦汗流如注。
他口袋里若有一座秘鲁金山,一定也会掏出来赏给这舞
女的。可是格兰古瓦并没有秘鲁金山,况且那时美洲还没有
发现哩。
幸好一件意外的事情解了他的围。
“你还不滚开,埃及蚱蜢?”从广场最阴暗角落里传来一
个尖锐的声音喊着。
少女一惊,急忙转身。这回不是那个秃子的声音,而是
一个女人的声音,伪善而又凶狠。
再说,这喊叫声吓坏了吉卜赛女郎,却叫一群在那里乱
窜的孩子大为开心。
“是罗朗钟楼的隐修女。”孩子们乱哄哄大笑,叫嚷起来。
“是麻衣女1
大发雷霆!难道她还没有吃晚饭?我们拿点残羹
剩饭去给她吃吧。”
大家急忙一齐向柱子阁拥去。
这当儿,格兰古瓦趁吉卜赛女郎心神不定之机,躲开了。
听到孩子们喧闹声,猛然想起自己也还没有吃饭,随即向冷
餐桌跑去。可是,那些小淘气鬼比他跑得快,等他跑到,冷
餐桌上早已一扫空了,甚至连五个索尔一斤的没人要吃的野
菜也一点不剩。唯有墙上挂着马蒂厄·比泰纳一四三四年所
画的几株苗条的百合花,夹杂着几株玫瑰。拿它当晚饭吃未
免太寒碜了。
不吃饭就睡觉固然是讨厌的事儿,而不吃饭又不知何处
睡觉,那就更不是愉快的事情。格兰古瓦的处境正是如此,没
有吃的,没有住的。他觉得自己备受生活急需的煎熬,因而
更感到生活急需的严酷。他早已发现了这一真理:朱庇特一
时厌世,才创造了人,但这位圣人整整一生,其命运却一直
围攻其哲理。至于格兰古瓦自己,从未见过如此严密的封锁,
逼得他走投无路;他听得见饥肠辘辘,肚子正敲着投降的鼓
号,厄运用饥馑手段来迫使其哲学缴械,这未免太失面子了。
他越来越忧郁,沉浸在这种悲天悯人的沉思之中。这时,
突然传来一阵充满柔情却又古怪的歌声,把他从沉思中惊醒
0
8
1基督教徒的一种忏悔,身披麻布或套麻袋,并撒灰在身上。
过来。原来是那个埃及少女在歌唱。
她的歌喉,也像她的舞蹈、她的姿色一样动人,难以用
言语形容,叫人消魂荡魄。可以这么说,这歌声清纯,嘹亮,
空灵,悠扬;旋律如鲜花不停开放,音调抑扬顿挫,节奏千
变万化;再说,歌词句子简短,间夹着尖声和嘘声的音符;还
有,音阶急速跳跃,连夜莺也要甘拜下风,却始终保持着和
谐;还有,八度音唱得那么缠绵荡漾,就像这年轻歌女的胸
部那样,时起时落,忽高忽低。她那张秀丽的脸孔,随着歌
声万般情愫的变化,其表情也从最狂乱的激情直至最纯贞的
尊严,变幻莫测。她忽而像个疯女,忽而又像个女王。
她唱的歌词,是格兰古瓦前所未闻的一种语言1
,看样子
她自己也未必懂得,因为她唱时的表情与歌词的意思并没有
什么关系。因此下面这四行诗,从她嘴里唱出来,却快活得
发狂:
一只箱子价值连城,
在一个水槽中发现。
里面还有新的旗帜,
饰着一些吓人的图案。
过了一会儿,又唱出这一诗节;
骑着马的阿拉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