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出事,他就更得护得自己清白,阿曹这类商人,什么样的手段都有,多正派的官员都会被他们寻找漏洞钻营进去。自己要是不小心被他们拉下水了,那真是一身的泥巴甭想洗清了。
他连阿曹的手机号码都没留,二十六号下午到了派出所等了一个多钟头,人都不见来的,一个小民警打电话催了好几次,那天肇事的小马仔才来了,一脸的哭丧样子,一见严正南就说:“我大哥他,乡下的舅奶奶死掉了,他赶着回去奔丧。”
严正南就知道,他们花样无穷,别说今日“死”了个舅奶奶,要是有用,亲爹娘都能“死”好几回的。可这样一来,他就更是警觉,知道自己是被人给盯上了。
“哦,那就节哀顺变吧,不过,再怎么说赔偿还是要付的。”
“那是一定的,只不过,我大哥走得急,没给我留钱啊,这事儿还是等到他年后回来才能处理。”
严正南蹬蹬脚,立马出了派出所,他没这功夫和他们折腾,等到年后若还不行就一纸诉状让法院强制执行。他不缺那4万块,可也没必要做个冤大头。
那个小马仔见严正南走了,还在派出所大堂的穿衣镜前看了看自己表情,打了个电话给阿曹:“大哥,妥了。”
他也不知那唐家的少爷发什么疯,愣是让他们盯上这位。原本还以为只是撞个车而已,却不料如今非要黏上他。这赔付一完,不就啥事没了,自然要拖着。曹哥大小是个老板,肯定不来,只得他这种小人物来。
那唐家旁人敢得罪,他们哪敢啊,那是他们那地界商会的头头,惹着他们爷仨了,都只得趁夜把自己给打包滚出s市。
年下的上海,天气阴冷得像骨头里都渗进了冰水,温煦华站在汇安上海分部的办公室里,看着面前款款而笑的刘安琪,道:“辛苦了,安琪,过年还让你飞这一趟的。”
“应该的。”
他梗着一口气,陈启泰名下的产业不动分毫,温珍容当年离开s市所带走的,更是一个子儿都不愿动,而今他爱怎么办就能怎么办的,除了自己一手创立的旭日,还有什么?
他要解决公司、乃至家族内的问题,最起码的必须把林立卓这个不省心的给解决掉,要干掉林立卓,就得让沈益山自顾不暇,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管汇安的闲事。谁会是哪个让沈益山夜不能寐的人物?想都不用想,自然是睡在枕边、却一直虎视眈眈的刘女士。
而刘女士再想什么呢?
首先是高琛高调返回世方,立即被任命为晨星总裁,跟随而来的居然有七位离任的技术人员,再是后来那份对汇安的巨额无息借款协议,她就全然明白了。
这么多年,她费劲心思,巧取豪夺,就是担心沈益山老去或者病死,不肯将世方留给自己和年幼的儿子,看来这一天到了,不用等到他死的那天,他就打算把世方留给女儿了。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位钦定的女婿危难之中不对这个准岳父感激涕零,相反,还频繁接触她,暗示她可以一起合作反扑。
只不过,他俩谁都不相信谁,能够坐在一起商议合作全是利益使然。
对于温煦华来说,和女人合作不可靠,尤其是刘安琪这种惯会两面三刀的女人,她太有可能在你清除阻碍的时候,背后来一记绝杀;对于刘安琪来说,温煦华这种男人也不可靠,太过精明的人怎会为了一个女人把公司、自己置于绝地,他太有可能在可以精诚合作时,转而带着自己的商业机密,成为对手的盟友。
所以他们之间的商业谈判一直“暧昧”得多,彼此都还停在互相试探的阶段,来一场货真价实的合作,太有必要,既显示双方的诚意,又为共同合作打好基础。
今日旭日广告的买家就是刘安琪找来的,一家颇负盛名的境外4a广告公司,总裁是某位跨国企业大鳄新任的华裔妻子裴女士,去年十月初就开始接洽,历时四个月,直到此时才达成合作协议。
大概刘安琪小时的阴影太重,成为世方科技实际的掌舵人之后,她特别爱出现在各类财经、时尚杂志和电视节目中,再加上面容姣好,谈吐机智,风头堪比当红明星。裴女士就是在一次财经峰会上相识的,二人年纪相仿,一堆道貌岸然的男人间一见如故,成为密友。听得刘安琪说起,她便觉得是个机会,连夜飞来s市同温煦华面谈。
目前国内,本土的广告公司鲜少有综合实力强硬,能获得4a认可的,而境外排行前十的4a呢,大都在北京上海开设分公司、代表处,在s市,市场占有率并不高,但这并不是意味着s市对于高质量的广告制作、代理没有需求。
这里面积狭小人口众多,进出口贸易总额常年居全国首位,繁衍出国内保险、银行、地产、互联网、it等行业最好最强的企业,可至始至终境外的这些广告公司都无法在这块领域分走一杯肥羹,不是不想分,而是本土的那些广告公司太过强悍。他们无一例外,都是从30年改革浪潮血雨腥风中杀出来的,员工可以不懂英文、不按程序办事,但一定能操当地白话骂人,它们价钱低廉却质量上乘,他们从不忽悠,做事扎实,客户落在他们手里,就极难被撬走。
旭日这是这种典型的本土企业,当裴女士知道温煦华打算低价卖掉时,内心狂喜却还有些不相信,手上的财务报表显示这家广告公司去年的净利润近0。8亿,对于一家中小型的广告公司来说已经够赚钱的了。就算市场情势再怎么恶化,它也值7个亿。
深聊后才知果然是有条件的,旭日作价5亿卖出,是个人都知道亏了,温煦华还要贷款,一年期30亿贷款,按照银行同期利率结息。这下,裴女士终于知道刘安琪和他为什么找上自己了,他们盯上的压根不是自己,而是她夫家庞大的财团产业。30亿的总量贷款本就不是一个小数目,更何况他居然不以汇安的资产来做抵押,而是以自己名下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投资公司来贷款,放眼国内,无人敢贷这笔款给他。
这确实不是件容易事,自十月与裴女士那边接洽以来,温煦华觉得发送过去的资料,若打印出来都得半米高,他甚至委派了一位高级财务经理去了美国,专门跟进此事,得到的答复都是进展艰难。若不是汇安这边走不开,他恨不得自己跑去美国,白天黑夜的坐在人家大别墅的门口。
这几个月中,他试过无数种方法,这只是其中一条,但无一例外,他借不到钱。到了十二月,温煦华几乎已经不抱希望了,裴女士却打来电话说,借款金额减下四成,如果可以的话就赶紧准备合同。他自然是事不宜迟,而那位北美丈夫不知中国农历的春节就要到了,愣是挑在了这个时候,来上海签合约。
温煦华心想,到手23亿,想要万事ok还差点,但汇安已开始收缩战略,不少可以暂缓的项目都关掉了,拿23亿熬过这个冬天还是绰绰有余的。
话说回来,他真该感谢这两位女士。
刘安琪深知,想要温煦华成为自己真正的盟友,就一定得摆脱沈家的“要挟”,所以在出售旭日这件事上她出力不少,甚至去了一趟美国,以密友身份多次向裴女士及其丈夫保荐,而裴女士算盘也打得精细。
她事先调查过温煦华的资信状态,他陈家身为汇安第一大股东,即便是资金紧张,也是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就算揭不开锅,也还有上百亿的规模。更何况,旭日低价卖出,她已赚足了两个亿,若未来的s市城市圈只有她一家跨国4a,赚的就不是一丁点。她新婚燕尔,又急于在4a业内有所建树,游说夫家自然格外卖力。
谈判十分顺利,不出一个小时,就完成买卖及借款协议。温煦华之前拿着这份协议已经翻来覆去的看过,落笔后与对方握手,露出爽朗无二的笑容:“合作愉快。”
温煦华太清楚,被竞争公司收购,他的人马、他的客户对方都会兼并过去,唯一会被踩在脚底下的只有旭日的logo。从此以后,s市的广告界再也不会有那轮从海边跃出的火红太阳。
、负重而行(6)
越到年边,江妍心里就越忐忑,江妈总是打电话来让她今年回家过年,她之前都以“再说吧”这样的托辞混了过去,可如今已是腊月的二十八,田馨都回去了,她也无法再拖下去,老老实实打了电话,说今年过年还是不回家了。妈妈却没有想象中生气,听她说完后沉默了好久。
江妍在爸妈面前本就不善言辞,这个时候更是觉得嘴巴被浆糊给糊上了,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好又扯了个谎:“过年要去上海那边拜年,外公的状况已经很不好了。”
那一头的江妈眼见要哭了出来,江爸赶紧的抢过电话:“小宁的尿布湿了,还不去换。”他深知女儿一个人所撑起的坚强,怕江妈的眼泪能把她彻底击垮。
可江妈被他这么一推,情绪更是泛滥,眼泪刷刷的掉了下来:“妍妍,你回来好不好?妈妈都知道了,那是个王八蛋,他对不住你。……”
江妍愣在那里,手机还在耳边,传来江爸训斥江妈的声音:“你要怎样?她心里有多苦,你不知道?还在她面前哭,哭有什么用?”
再传来江妈抽抽噎噎的声音:“可她一个人在那边怎么过年,要怎么过年?”
江妍把电话扔在沙发上,把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大大的,原来他们早就知道,都知道了,自己费尽心思的想要瞒住全世界,以为这样便还好端端的活着,结果一个人都瞒不下。
这几天,s市湿湿冷冷的,小雨下个没停,科技公司有这点好,到了年边无事可做,大家都休了假,江妍坐在自家里手脚冰凉,过了午后就躲到了被窝里,短信铃声响起,也不想爬出去看一下。
这边温煦华签完协议就赶往酒店,打算晚上和妈妈、外公提前吃顿年夜饭,然后再坐晚班机飞回s市。他如此马不停蹄的赶在年前处理完这些事,无非就是想趁着春节,和江妍回趟娘家,希望借此多少能缓和他俩之间的关系。
他昨日尚在这里疲惫不堪的抱着妈妈,今日心情却多少能轻松些,他人生历来顺畅,敢做敢想,自然不相信所谓人不由命。这大半年来,他疲于应付公司各项事务,飞行数万里,到处充当救火队长,在董事会和沈氏父女之间虚与委蛇,可不管怎样,总算是撑过来了。沈舒心的肚子一天天大,他不是不想处理,江妍那儿,他不是不想去,可是他没有办法,沈益山那只老狐狸一出手就扼住他咽喉。
是的,父亲也好、汇安也好,他都可以不管不顾,甚至那个孩子他都可以不认,就跑去江妍楼下痛苦忏悔,可那有什么用?一个人再怎样,活命是最重要的,平常人一日三餐就管够,可他如今旭日都弃了,汇安才是他的生存之基。先救汇安、再救婚姻几乎是他潜意识里无可动摇的因果关系。
如今他手中有这份贷款协议,等23个亿的资金到位,年后公司各项事宜进入有序状态,他便就能腾出手来处理沈舒心的事,只要不受要挟,同沈益山就孩子达成协议也不会是什么难事,不管怎样,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他本想给江妍打个电话,聊聊过年回娘家的事情,掏出手机又苦笑,他和江妍,若是能在电话里就这事达成一致意见,恐怕只能是在梦里,遂又把手机放回兜里,打算回s市后直接去找江妍。
他住在酒店的38楼,这电梯上升得慢,他就闭上眼睛,靠在墙上休息,手机铃声响起,他自然的拿出来一看,这一看连呼吸都紧张了起来,有什么东西在喉间砰然涌出。为何不管自己如何争分夺秒,时间总是不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