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松地笑出声,想要再倒上一杯时,手机短信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我缓缓掏出手机,才看到发件人是沈文婷。
“奇怪,这么晚了,沈文婷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给我发短信?”我狐疑着打开这条短信,内容只看到三个字:救救我!瞬间,手机屏幕上这三个致命的汉字,把我的眼睛给“电”了一下,似乎“电”出了沈文婷那张清秀而骄傲的脸庞,还有她那双古井般幽深的眼睛。
我躺在酒吧的沙发上捧着手机,盯着这条短信,此时的沈文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是不是正站在广州的星空下向我紧急呼叫:救救我!
又一阵寒风扑面而来,我瑟瑟发抖地仰望夜空,只见半轮冷月高高挂在中天,耳畔似乎又响起了“救救我”的声音。
酒保轻轻拍了我的肩膀,皱起眉头:“发什么呆!”
我回过头缓缓地说:“一个朋友。”
回到了房间,我犹豫了片刻,还是拨通了沈文婷的手机。听到那边的手机铃声响了,但始终无人接听。我又连续拨打了好几次,一直打到深夜一点多以后,但都是只闻铃响不见人声。
心里忐忑不安的,却因实在太累了,我只好把手机扔在枕边,一边睡下了。
4
凌晨五点,我再次醒了过来,颤抖着打开手机,发现没有新的短信显示,也没有新的未接电话。我低下头沉思了几秒,再次拨打了沈文婷的手机,这次我听到的却是“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声音。
突然间,我的心里一阵莫名的寒颤:“可能睡觉去了吧。”我找了个似乎合理的理由搪塞住自己。
披着风衣我从旅馆迈了出来,因为躺在潮湿的床上,我久久不能入睡。
这会儿的天空还没有半分太阳即将升起的迹象,青白的月光笼罩着大地,路上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的石块、石板或是柏油和水泥,有的只是被这郊区散不尽的潮湿所浸透的烂泥与工业文明造成的石油制品的混合体。周围几乎已经没有绿色与生机的存在。白骨般的石块都裸露在黑泥之外,树桩一个接着一个,好像贪婪者的酒席台。群山也没有了上天所赋予的连绵与起伏。采石场里的爆炸声和风镐的轰鸣,好似魔鬼的咆哮,正摧毁着宁静的大自然。路边的溪水,也毫无灵性可言,浑浊的水里,连死鱼都看不见。水泥厂、塑料厂、造纸厂的废水,已将它变成染缸,溪水浑噩地淌着,蠕动于这黑色与兀突的山石间。
第24章魔鬼的诱惑(4)
小路两旁的屋子,酷似那些潦倒的落魄者,老宅子因为年久失修,摇摇欲坠,每根柱子都像被蛀空了一般,脆弱得如蛋壳。有风雨来时,我担心它们会被摧毁,被肢解,被粉碎。当然也有伟岸的建筑,那是这小镇中头儿脑儿们的“摩登皇宫”。它们用砖块与水泥堆砌起来,有蓝色的铝合金玻璃窗,有白色的瓷砖外墙。不管两层楼还是三层楼,都是盒子般的正方体,实在也是丑陋得很,有点像国外的厕所。
所有的一切,让人忍不住想像这儿以前的样子。我喜欢摄影,因为它总能把我带到一个遥远而芬芳的地方;它总能让我留住那些美妙动人的景物。然而,这次我觉得找错了地方。难道这世界无论从都市到农村,到处有废气、废水,到处是对自然的破坏?难道我们值得引以为豪的古老文明只能在断裂和消失中哭泣?我不愿成为“黑镜头”的作者,于是拽拽衣领继续往前走去。
走累了,我到街边的小摊吃了豆皮,还有灰面和豆粉的混合,热锅加油,摊成薄薄一层,放蒸熟的糯米、豆腐干、香菇、鸡蛋、香肠,丰盛得很,我吃了一半便饱。以前安妮在我身边的时候,一大碗热干面,她吃不完我把剩下的一半吃光了,我想,大概只有恋人和亲人,才不会介意对方的唾液吧,然而寻常日子里的相濡以沫却让人恒远的温馨。
然而永恒?去年,汤玲走后,那是我最痛苦的日子,我独自坐长江轮渡,汽笛一遍遍鸣起,自武昌到汉口,再从汉口到武昌,码头与码头之间不断过渡,却找不到一个属于我的目的地,身边那个空空的座位,如此盛大,吞噬了一切过往。
我不愿再记起,我在哪里与她争执,与她分手,那家叫做waitingbar的咖啡馆吗?她几时决意离去?那时武汉是否正下着五月的瓢泼大雨?最后的晚餐吃得那么暗淡凄凉,只听见杯盘的叮咚,是在白玫瑰大酒店自助餐厅吗?如星辰陨落成石,美酒隔夜成馊,爱情的背影,原来如此鬼魅。通讯录上,撕去了属于她的那一面,她曾经送我的,小小钢笔,渐渐写得干涸,她辛辛苦苦,为我淘来的生日qq,我也早已弃用。
只是,我如何能不爱上这座城市?当这座城市曾经有我深爱的女孩,当我时时刻刻,在每一辆公车,每一个烤鱿鱼的小摊前,每一句温暖的武汉话,都令我想起她?而我再也不能遇见她。那一句句生死遗言,那一段段别离片段,那一年,那个冬天,太适合太适合一段惨败的爱情的消失灭迹了。
而今,我的安妮呢?她在哪里?此时的她正在做些什么呢?
我狠狠地告诉自己,这一次,我绝不让爱情擦肩而过。
5
我给皮诺拨了个电话,告诉他我收到沈文婷的信息的事情。
电话那头,皮诺愣了片刻,然后说:“我也收到了。”
“什么?你也收到了。”
“对,就在昨晚12点的时候,突然收到她的信息,拨了她的手机却无人接听,后来再拨过去,却提示用户已关机了。”
我倒吸一口冷气,看来皮诺遇到的跟我一模一样。
皮诺语气平静地告诉我:“我们继续打电话给她吧,实在不行的话,想想还有哪些同学留在学校里,让他们帮我们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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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魔鬼的诱惑(5)
我说:“ok,就这样,分别行动吧。”
沈文婷的手机还是关机着,我正想打给一位留校的同学,就有电话打了进来。
咦,响柠打来的,我愣愣地接通电话,就听到电话那边响柠沉声说着:“沈文婷出事了!”
“姐,沈文婷究竟怎么回事了?我和皮诺都收到她的信息,打了电话过来,她那边无人接听,现在又是关机状态……”
“凌晨两点时候,沈文婷跳楼自杀了……”我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响柠就赶紧接着说,“不过你们别担心,幸亏一楼的铁杆勾住她的衣服,所以只是划了点皮外伤,没有生命危险。”
我的脸色肯定一阵白一阵紫了,语气颤颤地:“好端端的她干嘛自杀?难不成受到李俊的影响?”
“哎,可能是吧,说来话长。”响柠叹了一声,声音低了下来,“她现在医院,刚刚睡着了。她是个比较敏感的人,就是爱琢磨事情,大学期间不就犯过抑郁症吗?又拒绝看心理医生。偏偏她现在的状态就是那种天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或图书馆里,似乎与世隔绝。她告诉我,这是自闭,她不想出门,不想与人打交道,李俊的死对她打击非常大,她已经相当绝望,厌倦生活。”
“这些我知道啊,她有一段时间这样了,可是放假前她还好好的啊……怎么这么快就……”
“她的敏感成了她的致命弱点,很多人对她的指指点点带给她很大打击。她刚才跟我说,昨天深夜她就像梦游一样,在三楼的走廊上徘徊不停,当时耳边一直有个声音对她说‘跳下去,李俊就在那个世界等你,跳下去,勇敢地跳下去,否则我会看不起你’。就在这种状态下的她从三楼跳了下去。幸亏一楼的铁杆把她的衣领勾住了,等到她清醒过来时自己已经悬挂在半空中。”
我喃喃地说:“天啊,她这是干什么啊?精神失常了?那她现在情绪安稳下来了吗?”
“惊吓过了头,刚刚入睡前还是有些恍恍惚惚的。现在我在旁边照顾她,你跟皮诺大可放心吧。哎,这孩子刚才哭着跟我说,她真的不希望再有那些干扰了,只想安静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怜的孩子,人是很脆弱的,她应该学会坚强。”
第25章如果爱你只有一次(1)
1
小小的k镇,到处是喧嚣,到处是灰尘,毒花花的太阳一照,一切都悬浮在半透明的雾里,人与车流就像爬行在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可终日。
在这样的季节,人最需要的是清静,偏偏k镇人又是最清静不下来的。街市上每天都是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大小摊贩们的吆喝声总是敞亮的,抢购降价物品的场面总是火爆的,匆匆上班下班人们的嘴脸总是麻木而疲惫的。k镇人永远生活在奔波中,所以他们大都是灰头灰脸的,而他们所活动的舞台k镇,就像个神经紊乱的人,混乱永远是它的常态。
我很快就在一条巷子里找到了响柠所说的那家虫儿客栈。
来到这里是因为早晨的那个电话。那时候睡得正香的我被一阵尖锐的铃声狠狠敲醒,一咕噜儿牢骚急欲发作,电话那头的响柠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阿昱,昨天晚上我到你们以前的小屋交了下个季度的房租,房东太太给了我一封信,你猜是谁寄来的?是安妮寄来的啊。”
“安妮?安妮写了什么?”我突然眼前一亮,马上坐直身子,激动地问。
“没有信函,我拆开后发现里边就只有一张照片,安妮穿着很宽松随意,坐在一把老竹椅上,面前的小几上泡着茶,那是巷子里一个普通民居的门口,门上挂着‘虫儿客栈’牌匾。照片背后还有一行字,‘按时吃饭,好好照顾自己’。”
我鼻子一酸,忙问:“姐,没有写详细地址,或留下什么联系电话吗?”
响柠的声音不无有些遗憾:“没有,就一张照片。”停顿了下,她接着说:“不过邮编写的是厦门市。”
眼前似乎更加明亮,我语气坚定而兴奋:“姐,我现在就在厦门k镇,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看了安妮的日记,她在日记中说很向往k镇,她一直希望能到她爸爸以前生活的地方看看一下,我相信安妮就在k镇。”
响柠说:“阿昱,你们想过未来吗?”
我愣了下,说道:“未来?姐,我打算娶安妮。”
“决定了吗?结婚的事情可不是儿戏。姐是过来人,所以我也希望你在感情上不要太轻浮,现在的人对待感情都太飘、太不牢固了。”
听着响柠的话,我联想到了哑檬和郭鑫,心也随着发酸,内疚,低低地说:“姐,我长大了,我明白这些的。这几年,从武汉到广州,再从广州到k镇,我也应该为自己找个驿站了。”说完,我心里暗暗说,是啊,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见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两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第一个我没抓好,第二个我会好好珍惜的,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珍惜去爱护去陶醉。
“阿昱,你长大了,也成熟了,姐总算可以放心了。”
2
客栈里边,我靠着茶桌发愣,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来一碗热茶!”
我回头望了过去,只见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孩背对着我,双手捧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茶至客人面前。
这个背影相信我一生都不会忘记。那是安妮,依旧是黑亮过肩的长发,随意披散着。
我默默地站着看她,她仿佛感觉到了,缓缓地转身,回眸,隔着三四米,两人四目相接,谁都没说话,平静得犹如海面,一下子深藏在心底的往事却全都飘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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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如果爱你只有一次(2)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低声说着:“你知道吗,你走了之后,每个黄昏我都在楼下等你。”
泪水瞬时淹没了安妮的眼眶,她“哇”了一声,扑进我的怀里,双手圈住我的脖子,大声哭着:“阿昱,我也好想你啊!”
我紧搂住她,凑到她耳边柔声说着:“安妮,我的好女孩,让我带你回家吧!”
安妮的脸骤然失色,用力推开我:“家?不,我没有家,我没有家!”
我踉跄退了几步,连声说:“不,是你亲生爸爸的家。”
安妮惶然着,继续摇头,情绪突然间异常的激动:“我亲生爸爸?不……你骗我,我找了一年都没找到,我连他现在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你怎么可能找到的,你骗我,对,你肯定在骗我……”
“不,安妮,千真万切,我已经找到你的亲生爸爸了。你一定想不到,你的亲生爸爸竟是我们的乔老板。”
“不,不可能的,苏昱,你骗我,你骗我,你想骗我回广州,不,我怕,我怕……”
“安妮,不是的,我没骗你——”我上前抓住安妮的双臂。
“不,苏昱,你不会明白的……我怕连累你啊,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回去,我真的怕啊……”安妮用力摆开我的双手,发疯似的朝外面狂奔而去。
“安妮,小心!”
一辆黑色轿车迎面撞来,安妮的身子羽毛般飞掠。
“出车祸了!”人们潮水般涌来。
有那么一刹那,世界混乱,意识模糊,我的心跳也似乎停止了。然后,我疯一般拨开人群,抱起安妮血迹斑斑的头颅哑着嗓子喊:“安妮,安妮——”
“苏昱,”安妮勉强举起手轻抚我的脸颊,“如果注定一世得不到幸福,那么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能死在你怀里,这就够了,这就够了……”言未尽,手已无力垂下。
我抱住安妮瘫软下坠的身体,这一刻,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扭过头往围圈观看的人群就嘶声喊叫着:“快……快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安妮,”泪水无意识地滑落眼眶,我不断抚着她微温的脸颊,哑声低喊,“你答应过我不离开我的,你答应过的!我不准你丢下我一个人,听见了没有?你听见了没有?安妮,你绝对不准有事,我不准,我不准……”
3
“安妮,我不准你抛下我一个人,你答应我的!”我心急如焚地在急诊室外来回踱步,心中不断低喊。安妮送入急诊室不过二十分钟,对我来说却恍如隔世,等待的滋味真不好受。我颓然倒向走廊上的椅子,用力搓揉着绷紧的脸颊。
急诊室的门被推开了,医生走了上前:“请问谁是病人的亲人?”
“我是!”我赶忙迎上去。
“病人的伤势算是暂时控制住了,但是还没有度过危险期,因为失血过多,情况并不乐观。由于病人的血型非常少见,我们已经联络各大医院和捐血中心的血库,可惜都找不到rh阴性o型的血液,所以……”
不等医生说完,我便发狂似的朝急诊室冲进去,医生惊声起来:“不,你不可以进去,病人需要安静。”
我几乎听不见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