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方是名动天下的得意楼,可以想象,踏足这里一掷便是千金。
夜色深沉,灯光透过花木,在小径上投下一块一块的光影,我正要往灯火处走去,忽然听得一叹。
“本命星疾,你家教主再这样寻欢作乐,恐怕时不久矣。”
声音苍老,来自不远处的厢房,一灯如光忽明忽暗,室内坐着两个人,一老一少。
两人中间的空地上,散落着青木算筹,被搁在正中间的,是一面沙盘,隐隐约约,有模糊难辨的线条。
我不由自主。
不由自主想走近些,再近些。想看清那上面的纹路。
然而眼前忽然一花,一道剑光似天边袭来,方才还在屋中的少年冷冷地站在我面前,剑搁在我的脖子上:“什么人?”
为什么使剑的人都一样冷又一样凶?
我扬了扬手的信,表明身份。不能开口,剑锋贴着我的颈部肌肤,呼吸都必须好好控制,出气稍大些就会拉个口子。
——这是我的经验之谈。
少年取走那封信,剑却不撤回。他盯着我的脖子:“好胆色。”
他的眼睛有一种奇怪的亮光,他想拉一下剑锋,割破我的皮肤和血管,想看鲜血涌出来。
和靳初楼“杀”我的目的不同,这个人是一头嗜血的野兽,杀人是出于爱好与本能。
我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这样新奇又刺激。
这个地方来对了。
但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倘若他发现信纸上一个字也没有,我的脖子很可能就要在他的剑下开花。我把目光投向屋中的老者,那老人声音温和低沉,设若我看的那几本命理书没有骗我,那应当是个宽厚长者。可惜宽厚长者怔怔地瞧着地上沙盘,像是全然不知屋外有人命悬一线。
但那沙盘像有无穷吸力,我的目光一落上,便情不自禁被扯进去。那纹路杂乱无章,眼睛像是有自己的意识,想从里面找到某种头绪将其理顺……
老者拾起一支算筹,隔着一层虚空在沙盘上描绘图形,我心里一紧,脱口而出:“错了!错了!”
一开口,冰冷的疼痛从颈部传来。
——我想我是活腻了。
“哪里错了?”老者转过脸来,“你懂占星?”
我神情严肃,“你再算下去,就要错过星轨了。”
老者呆了呆,低头去看沙盘,蓦地出了一身冷汗,向我俯身便拜:“多谢公子指点。”
我咬牙微笑:“要谢的话不妨实在些。”
老者又呆了半晌,像是完全没有看到我正在流血的脖子。那少年已然抖开信封,空白的信纸刺激了他,眼中掠过一抹寒光,我立刻喝道:“你不管你主人了?!”
每个人都会有一两个死穴,我对他一无所知,只好将刚听来的那句现炒现卖。
他神情一滞。
今夜菩萨保佑,我押对了。
他将我带到室内,老者眼中满是光芒:“公子可是问武院弟子?这般少年英才,真是难得。”
我还未想好答“是”或“不”,他已自顾自接着说下去,“没想到摘星楼里已经有这样的人物,反观我星寮远不及矣!来来来,快坐快坐,这是光阴教主的命盘,你来看看。”那目光慈祥,映着灯火,我叹了口气。
欺骗这样的老人真是不对,可是如果我实话实说,估计又要死得很惨。在人世活着不易,我向老人微施一礼,“前辈请稍候,容我先去见杜公子。”
老人虽有不舍,到底还是放过了我。那少年冷冷地带我去,我想他脑子里想的是“如果这家伙不对劲就一刀了结”吧?
穿过小径就到了正厅,正厅灯烛明亮,光如白昼,中间一处小小戏台,几名戏子正在唱戏。戏台下,三个人正在喝酒,杜经年看到我,他吓了一跳:“小岑?你——”
“哦,碰巧路过这里,这位小兄弟就带我来了。”
少年脸色不善,分明觉得我行为不轨。但他没有出声,因为他的教主正在座上。
哪个是他主人?只需看他的眼神便知,虽然座上两都是人物俊美,但其中一人装束奇特,与中原人物大不相同,双眉斜飞入鬓,仿佛戏子上了妆一般。边上一人问:“杜公子带了朋友来?”
“是,她叫岑未离。”杜经年一把把我拖过去,“这位是此地的楼主,左春坊先生,这位是光阴教主。”
若问我岑未离有什么头疼的事,除了第一桩靳初楼外,第二便是这般被拉出来与人招呼。好在那两人也不是左一个“久仰”右一个“幸会”的人,彼此略点了个头,那位光阴教主还小小地打了个哈欠,问:“十四,几时了?”
“快丑时了。”一边的少年答。
“该回去了。”他抚了抚自己的脸,神情里有掩不住的疲倦,少年上前一步搀扶他,忽然看了我一眼。
我立刻起身,“我困了也该回去了各位再会——”
“公子请留步。”少年冷冷的声音和他的剑锋一样,“闵大人还在等你。”
我微笑道,“请转告他,我改日再去拜访他。”
说罢,拉起杜经年,逃之夭夭。
《望星记》第三章星寮2(2010071512:30:56)转载标签:一两江湖望星记分类:一两江湖·望星记
我早知道,要养出杜经年这样一个败家子,家里必有大大的房子。可是我实在没想到,杜家的屋子居然这样大。
我住进去的第一天就迷路了。
一路走来,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每每以为已经是尽头,转过花架,又是一片天地。我逛得兴致盎然,但是走了几条回头路,愣是找不到自己住的屋子。
一名花匠见我在园中团团转,趋近:“是岑姑娘?”
我连忙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