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时间仓促,他虽然拜托了好友杨日严帮忙物色,现如今,却是没有办法安排所有人入住。
在酒肆用过午餐之后,范仲淹把一行人带往了军中的驿馆。虽然有占官家便宜的嫌疑,可是,他实在不想,李静的家人,跟着她随嫁到了这里,还要自己花钱住客栈。
暂时安顿下一行人之后,范仲淹带着李静,和他的母亲,还有朱婷,回了他在亳州的家,比他在江宁府上的房舍还差一些的简陋茅屋。
范仲淹的月俸是十五千铜钱,假设一个铜钱换算五毛钱人民币的话,他的俸禄,折合成人民币,就是七千五百元。
在亳州这样的地方城市,月俸十五千最起码也应该是小康水平了。
可是,范仲淹多年来清贫苦读,身无积蓄,之前又为了复姓奔走,迎娶李静的媒聘之礼也花了可观的一笔银钱,着实没有太多的余钱置下更好的房产。而且,像他这样年资轻浅的官员,宦游生涯是不可避免的。
各地房价本身又有差异,每到一处,之前的房舍便没有了用处。如果不是为了奉养母亲,他这样的下级官员,其实住在官家的宿舍更合适一些的。
茅屋本就显得寒碜,半个多月没有住人,年前贴好的桃符,也被邻家恶作剧的孩子撕掉了大半,饶是李静之前有过心理准备,可是,眼前的房舍,还是让她生出一种荒凉末世的感觉来。
一直以来对李静不假颜色的谢氏和朱婷,从马车上下来,也难得露出了一丝不自在的赧然。毕竟,李家的府邸,跟他们现在眼前的茅屋,真可谓是云泥之别了。
虽然她们仍然不待见李静,可是,想到李静那种深宅大户养出来的大家小姐要住在这种破败的茅屋之下,还是生出一种本能的违和感。
半个多月没有住人,房间里处处积攒了一层薄尘,下车之后,谢氏和朱婷换过衣服,就开始打水准备洒扫。
李静虽然有些被超出想象的寒碜惊到了,好在,她不是娇养长大的,怔忪片刻之后,挽起袖子就准备帮忙。
谢氏和朱婷却是双双拦住李静道:“郡主金贵的身子,哪能干这种粗活!”
这句话,两个人却是有八分发自真心,面上还带着极力遮掩的局促。
李静想要再说些什么,范仲淹却是牵起她的手道:“既如此,家里就劳烦母亲和袅袅了,我和娘子,出去买些食材来准备晚饭。”
说完,范仲淹对谢氏躬身施礼,就拉着李静出了院门。
李静回身看了眼庭院中清洗抹布的那双身影一眼,声音低沉地道:“对不起,我没想到家里是这种状况。等下,我就让奶娘和钱大哥他们回去。”
范仲淹紧了紧握住李静的手,继续前行道:“是我之前考虑不周了,一心只想着把你娶回来,却忽略了家里的窘境。我已经跟光禄说好了,这两天就置办一个宽敞的宅院。”
范仲淹虽然声色如常,可是,紧紧抓着李静的手,却有微微的颤抖。脸上,也有一丝难掩的尴尬。
清贫是一回事,把自己清贫的境况暴露在李静的家人面前,又是另一回事。如果不是真的爱极了李静,他无论如何也过不了自己的自尊这一关的。
即便爱极了李静,李静下马之时眼中毫不掩饰的惊愕,还是让他感到受伤了。
可是,范仲淹毕竟不是那种心量窄小之人,虽然李静的惊愕所带来的伤害比他自小受过的诸多欺侮所带来的更胜,但是,他也不会因此让李静委屈。
只是,如果可以,他真的不希望借助李静娘家的力量来改变现在的生活环境。
“不用了,如果我刚刚嫁过来就要搬家,母亲怕是更加觉得我骄纵任性了。荒山野岭我都睡过,能有片瓦遮雨,已经足够幸福。而且,你不觉得,住在那里,能够让人时刻不忘杜工部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吗?
你十年寒窗,并不仅仅是为了让自己的生存境况舒适吧?
等下,我就让奶娘和钱大哥他们回去。”
李静说着,面上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了过来,一双美目,满是对范仲淹的期许、向往。
即便不如那位史书上没有记载的范夫人,即便没有李娜对范大人的崇拜敬慕,她也不想,那位名传千古的改革宰相因为她的原因而不得不变得贪墨。
“置办宅院的事,我之前已经写信让杨兄帮忙物色了。以杨兄的办事风格,现在怕是已经挑好了等我们付钱了。能够住上更宽敞舒适的房舍,母亲也会舒服些。
至于让红嬷嬷和光禄他们回去的事,反正宋州与亳州也就两个时辰的行程,既然他们已经来了,就让他们在亳州小住几日如何?
这么些年,他们守在山上,也太冷清了些。”
范仲淹说得含蓄,可是,李静知道,他话已出口,多半不会再改变主意。
抽了抽鼻子,李静对范仲淹挤出一个笑容道:“谢谢你。”
范仲淹用指腹帮李静抹了下眼角,往前迈步道:“去买食材吧,晚了就不新鲜了。”
李静看看左右行人,脸色微微泛红,但还是没有抽出被范仲淹握着的手,唇角上翘,跟了上去。
两人到市场买了食材,到家之时,整间房子,都已经洒扫一新。门口那撕掉一半的桃符,也也被全部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