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李静不想自家家里住进外人,可是,宅子大了,洒扫、修整,应门,都需要有人照应才是。
最终,李静还是让钱裕在大门外贴了招工的信息。
虽然钱裕也说过可以到当地的人市直接买下人回来,可是,李静心里,总觉得把人如货物一般买卖太不人道了,她还是选择了雇佣制。
不过,那些雇工的规矩,是钱裕定的。
李静看着在她眼里颇为苛刻的条款,以为不会有人前来应征,出乎她的意料,到预定招聘的那一天,她家的门前,排起的长队,都蜿蜒到十字路口拐角处了。
不过是招聘一个厨娘,两个洒扫的丫鬟,两个小厮,一个花匠,一个应门的而已。
外地来的小小的监仓官家里,招聘几个使唤下人,应征者居然如此之众,李静不由的有些担心当地的经济状况。
尽管很为难,最终,钱裕还是精挑细选,选择了预定名额的人。
李静最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红姑给他们量体裁衣,让红姑和朱婷一起,连夜给他们赶制了制服。
至于规矩和其他的,李静自认,她不习惯身为上位者的姿态,就交给钱裕去处理了。
当天晚上范仲淹又是在掌灯时分才回到家里,虽然知道他很忙,晚饭过后,李静还是让钱裕带着几人让他看了看。
那个厨娘带孩子的寡妇,据说曾经在泰州酒楼做过大厨,不知是真是假,李静只是觉得,以极低的月钱受雇来给那些下人做饭,有些可惜了。
不过,母子两人都住在家里。听钱裕说,这样她便可以把自家的房子租出去,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买房子都那么便宜了,租房的钱,这些事李静只是知道了一下,没有细想。
两个丫鬟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花,才十三岁就出来做工。据说她们上面的比她们年长三岁的姐姐已经嫁人,她们要不是找到了这份工作,年内家里也会为了给他们的三哥、四弟娶媳妇而把她们半卖半嫁的送出家门。
两个小厮一个十二,一个十四,都是没了父母寄养在亲戚家里的。
那个花匠,是一个须发花白的中年人,据说本来就是这家的花匠,因为不想跟着主人家离乡背井,就留在了西溪镇上,每日靠卖在街口卖茶水为生。
那个应门的小厮,身份就更简单了,是那个花匠捡来养的孩子。
□岁的样子,或者实际年龄更大一点,花匠的意思,给他口饭吃就好,甚至不用月钱。
花匠和厨娘,一个老人,一个妇人,其他五个人,全部都是不折不扣的童工。
李静本来以为范仲淹会有异议,反正她看到钱裕领进门的那些人,是持保留意见的。
可是,范仲淹只是确认了他们身家清白之后,就没有再说别的。
这天晚上,就寝之时,李静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中的疑问:“这个镇子很穷吗?”
“此地的百姓,十有九户,以制海盐为生。这些年海患严重,每到汛期,多数民房都会被海水冲垮。来不及逃难的,举家都会被海浪卷走。即使侥幸逃过了海水之患,重建房屋,又是一笔开支。
(bsp;凡是在内地有亲戚的,都举家搬到内地去了。留下来的,都是走投无路的人。”范仲淹说着,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
早在来泰州的路上,他就像滕宗谅询问过了西溪的状况。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真正看到的,比滕宗谅心中囫囵提及的,要遭出不止十倍。
明明是太平盛世,盐业又是暴利,这个镇子的百姓,却十之□现出饿殍一般的绝望之相。
而那位突然辞官的前任,据官署里的老门房说,那位大人是实在不忍再看西溪每年的灾荒之惨相,心中积郁,又苦无对策,才引咎请辞的。
那位大人临走时两袖空空,据说,他这些年的俸禄,都用来救济那些失去家人又没有工作能力的老弱病人了。
即使这样,他临行之前还对着京城的方向叩首,言自己有负皇恩,有负百姓。
范仲淹到任西溪的这一个月零十三天,一直在看前任留下来的账册记录,一本明帐,记录的是这些年盐仓递涨的库存;一本私帐,记录的却是这些年每年因为海潮而消失的户数,以及他一直暗自接济的几户孤弱老人。
在那位大人离开的这三个月,有一成的人就那样辞世了,饿死或者病死,没人知道。邻居发现之后,甚至连副最差的棺材都没买,裹了破草席埋在城西的乱葬岗上,更有甚者,直接扔到了海里。
不是邻居冷漠,着实是,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走的,是不是就是自己。活着的人拼命的工作,却过着拮据的生活,就是想着,即使自己不行,也要攒够钱让下一代搬离这个随时都会命丧的地方。
每日多了解西溪的境况一分,范仲淹的心,就纠结三分。
海患确系天灾,可是,沿海的百姓,何其无辜。
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