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小芳道:“你赶快回来一趟,易瑞被人家打了呢,头都打破了,现在正在医院里呢!”
易锋吃惊道:“什么什么?易瑞被人家打了?是他和同学们打架?”
萧小芳道:“不是同学打的,是其他人打的,你来了再说吧。”
易锋赶忙把单位里的事情交待了一下,就往南州市第一人民医院赶。在病房里,易瑞的头上被一块白布包扎着,像是战场上下来的挂彩战士。易锋问:“是谁?快说,是谁打的?”
易瑞的眼角还流着余泪,吃力地道:“我也不知道,是两个年轻人,个子比我高,年纪比我大,大概有二十多岁。他们把我堵在弄堂里,拿起石头往我头上砸,说要打死我!”
易锋怒道:“谁这么狠心,敢打死我儿子!”他转头问萧小芳:“有没有报案?”
萧小芳道:“没有。报案有什么用?打都打了,现在重要的是看看有没有打坏。”
易锋便给派出所打了电话,然后道:“先报个案再说,如果不报案,不及时惩治这些人,他们说不定还会下手的。”
萧小芳道:“你说说看,这些究竟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会对易瑞动手?”
易锋沉默不语。萧小芳便对易瑞道:“易瑞,你对妈说实话,你在学校里都干了些什么?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易瑞道:“没有,我什么人都没得罪。”
萧小芳道:“我想想也不会呀,你在班里一向都是勤奋学习,老师都说你表现很不错的,人缘也好。可是,既然没有得罪别人,别人为什么会对你下这么重的手呢?难道是人家找错人了不成?”
易锋沉重地道:“你别问了,我知道是谁干的。”
萧小芳道:“什么?你知道是谁干的,那为什么不早说?”
易锋道:“不是易瑞得罪了人,而是我得罪了人。你明白没有?现在青云的政局都有些乱了,那些屁股不干净的人一个个都不自在了,怕我威胁到他们,伤害到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就对我动手了。今天,我不接电话也是这个原因。”
萧小芳道:“什么原因?”
易锋道:“有人给我寄了子弹,还给我打威胁电话,叫我小心点,不要多管闲事。你看,现在易瑞又出了事,我想,准是这伙人干的。只要我不对他们放手,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今后啊,你们都要小心,都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萧小芳道:“果然是这么回事!这些天我一直在担心呢,现在南州人都在说青云的事,都在议论你这个纪委书记,说你把青云都搞乱了。有的说你是清官,是挖蛀虫,有的则说你是在整人,是在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呢!”
易锋气愤道:“什么?我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这也太难听了吧?我往上爬?我往哪个上面爬过啦?我都多少年啦,还是个小小的副处级干部。我从南州到青云来,也不过是个平调嘛,也没升迁呀。况且我都这把年纪了,能把这个副处级干到退休也就差不多了,我还能干市长省长不成?真是岂有此理!”
萧小芳道:“你别朝我嚷嚷呀,这话又不是我说的。再说,人家这么说不就是对你有意见,有看法吗?人家要知道你听了这话生气呀,人家才高兴呢。这正是人家求之不得的,他们巴不得你生气,巴不得你倒灶哩!”
易锋听了这话,平静了下来,道:“我担心的倒不是我,是你们哪!我对不起你们。我搞纪检,反腐败,肯定是要得罪人的,而且是一件很得罪人的事。人家有意见,想报复,也是在情理之中,我早就预料得到。我想,他们要报复,要行凶,朝我来就是了,我大不了和他们同归于尽,为反腐败作点牺牲,也算留个清名吧。可是你们呢?你们何苦要替我承担这些责任呢?”易锋愤恨地道:“这些混账东西,他们不敢对我下手,就先对准了你们,专找薄弱环节下手,真是些王八蛋!”
萧小芳道:“我们不能出事,你也不能出事。我们都是一家人,你何必说那些呢。既然你得罪了人,人家已经动手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想想办法,怎么样躲过他们的报复。”
易锋道:“怎么躲?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副处级干部,又不是省部级领导,更不是国家领导人,总不可能派个武警整天跟着吧?就算有武警跟着我,还有你们呢?你们要工作,要上学,也要一个人一个武警地跟着,那我们一家人还不要出动一个班的警力轮流看守不成?”
萧小芳道:“这么说没办法啦?”
易锋道:“没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
萧小芳道:“难道我们只有乖乖地等着送死不成?”
易瑞听了大人的议论,这时忽然又流下了眼泪,抱住妈妈道:“妈妈,我怕!他们这些人好凶啊,他们说每次看到我都要打我,一直把我打死为止!妈妈,我怕!”
易锋上去抚摸着易瑞的头,道:“好孩子,要勇敢,你已经长大了,别老是说怕怕怕的。下次他们再来,你就大声喊,让周围的人来帮助你。实在没有人,你就勇敢地和他们斗,只要你有勇气、有信心,说不定谁打死了谁呢!”
易瑞眼神迷离地看着易锋,不知该如何是好。
萧小芳道:“他还是个孩子,知道些啥?而且现在的孩子不像我们以前了,你看他长得斯斯文文地,一点也不像当初的你。你从小练武,长得壮壮地,而且一向爱打抱不平。易瑞啊,和你完全是另一种脾气。”
易锋道:“是啊,现在的孩子不比我们那会了。你们还是要懂得自我保护,能躲远一点就尽量躲远一点。等出院了再说吧,对了,易瑞的头打得怎么样?有没有拍过片?”
萧小芳道:“拍过了,医生说还好,打在了脑骨上,没有留下后遗症。只是脑袋打破了,可能要缝几针。”
易锋道:“缝就缝吧,易瑞,你就在脑袋上留下个纪念吧。”说完,易锋眼睛一红,对儿子道:“他们恨你爸爸,却不敢对你爸爸下手,就找你下手了。你这顿打是替你爸爸打的。好儿子,爸爸对不起你!”
易瑞看到爸爸伤感的样子,就不解地问:“爸爸,人家都说当书记很威风,当纪委书记就更威风了。大家都怕得要命,千方百计地想巴结。可你这个纪委书记为什么没有人巴结呢?不但没有人巴结,还有人要害你呢?”
易锋道:“书记和书记不一样,纪委书记和纪委书记也有不一样的。你知道,纪委书记是反腐败的,是查贪官,抓坏蛋的。这些人平时当然怕你爸爸,也想巴结你爸爸。可你爸爸不但不要他们巴结,还要查他们,要处分他们,他们就开始恨起你爸爸了。有些人怕坐牢,怕枪毙,不想你爸爸去查,就想方设法地躲避调查,有的还行凶报复。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爸爸别去查,别去管那些所谓的闲事,别去坏了他们的好事。只要你爸爸不去管他们,他们也不会来害我们了。而他们呢,今后就可以继续干犯法的事,继续用贪污受贿来的钱过他们逍遥自在的日子了。”
易瑞道:“我知道了,爸爸。你就像是一只啄木鸟,整天捉虫子。那些虫子怕你捉它们,而且越来越恨你,就想办法要害你。结果呢,就来找你的儿子,找我这只小啄木鸟下手了,把小啄木鸟的头给打破了。”
易锋笑了起来,道:“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说得对。”
萧小芳批评道:“还笑得出来哩,都到这一步了,还不想想办法。”
易锋道:“这样吧,等易瑞出院了,就让你弟弟萧小武来呆一段时间。易瑞上学放学都由他来护送吧。”
萧小芳道:“萧小武是有工作的,你让他丢下工作不干,来给你带孩子,当保姆啊?”
易锋道:“他不是在私营企业里干点活吗?先让他别干了,帮我们度过这段,工钱由我们被给他。他这个人有力气,以前也跟着我们练过武,而且还爱打架。由他护送易瑞,我看谁还敢欺负他!”
萧小芳道:“他来是可以,可你准备让他呆多久呢?”
易锋蹙着眉头道:“我也不知道,先看看再说吧,有什么办法呢!等过了这段再说吧,到时候我再跟组织上说说,能换个地方就换个地方。”
萧小芳道:“对对对,你赶快换个地方吧。”
易锋道:“不,现在还不行。现在青云的案子正办到紧要关头,我作为纪委书记,怎么能躲到一边去呢?这不是战场上的逃兵吗?”
萧小芳伤心地看了看易瑞,无奈地道:“好吧,等你把案子基本查结了再说。”
南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医术不错,医院领导在卫生局领导的特别关照下,专程到病房里来看望了易瑞,并且派最好的医生帮助他们做手术。由于这只是个小手术,对于医院来说,当然不用怎么费力。易锋看到社会各界对从事反腐败工作的同志还是表现出一定的热情和同情,心里还是有些感动。
这几天,易锋多回家了几次。青云离南州本来就不远,只不过半个多小时的路程,他把单位的工作布置完后,就回到南州的家里,有事还可以用手机和住宅电话进行联系。以前他是不太回家的,哪怕路程再近,他也把纪委当作了自己的家,把经常变幻不定的办案点当作了自己的家。现在觉得,这些年也真是太对不起老婆孩子了,他应该多陪陪他们,努力尽到自己作为一个父亲和丈夫的责任。
可是,令他愤怒的是,正是因为他这段时间在家里多住了几个晚上,有人就暗暗地瞄准了他,开始对他下手了。
有一天晚上十一点左右,一家三口已经睡着了。易锋因为看了会儿书,睡迟了一点,刚有些睡意,忽然闻到房间里有一股烟味。他赶忙跑到厨房里,看了看是不是煤气出了问题。这时,楼下有人大喊道:“着火啦,着火啦!”当他回到客厅时,他终于发现了火光。原来,是他家的门上着火了——有人在他们家的大门上倒了汽油,然后点着了火!
易锋马上叫醒了妻子和孩子,然后夫妻俩用自来水浇灭了门上的火。
当民警接到报案赶到现场时,易锋一家正坐在客厅里喘着粗气。易瑞脑袋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他正傻乎乎地盯着民警,觉得这一切真是不可思议。
这一切都还没完,更要命的还在后头呢。
半个月后的一天早上,易锋第一个打开家门,发现门口放着一只礼品盒,外面还扎着块红色的绸带,看起来十分漂亮。
萧小芳也过来看了,想拿进来看看是什么东西,易锋制止道:“不能动,送礼的人不敢敲门进来,说明他心里有鬼。他就是送进来,我也要退回去。何况现在还只是放在门口,还没有送进来呢,我们不用退,到时候他自己会拿走的!”
萧小芳道:“好吧,我不管它!”易锋又对易瑞和刚刚来不久的小舅子萧小武交待道:“你们也不要管,随它放在外面。不管人家送多大的礼,多漂亮的东西,我们尽量不要让它进家门!”
易锋和萧小芳出去上班后,萧小武便陪着易瑞在家里看电视,下围棋。
两人正在客厅里就着棋盘杀得难分难解之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忽然听得外面一声爆炸,一股青烟冲进了家门,客厅里顿时也弥漫着一股难闻的硝烟味。
原来,对门的老史早上也看到了这只礼品盒,他回家对老伴说了,老伴叫他别管闲事。可老史偏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他退休在家没事,整天东瞧瞧,西逛逛的,而且爱说三道四,今天看不惯这个,明天看不惯那个。就连对门的易锋,老史听说他是个市委常委、市纪委书记后,便也不太看得惯。在他的印象里,当官的都贪得狠,没一个好的。当他看到那礼品盒后,他便来了兴趣,认为里面一定藏着什么好东西。一大早就有些垂涎欲滴,后来发现易锋一家都不愿理这玩意儿,就更加来劲了,更加觉得这里面有名堂。一股强烈的好奇心就这样被激了起来,到了中午边,他实在熬不住了,便蹑手蹑脚地走出家门,把那只礼品盒一层层拆了开来。他老伴找老史找不到,后来发现他出门了,便打开门来,发现他正在拆礼品盒呢。她虽然不爱管闲事,但老史既然在拆了,她也不看白不看,打开门缝使劲往外瞧,而且门缝越开越大。正在她轻轻地问:“什么啊?什么啊?”时,就突然听到了一声巨响,一股强烈的气体冲进了房门,一个什么东西飞到了她的脑门上。老伴抹到了头上的血,便以为自己这下完了,打开门嚷道:“炸死啦!炸死啦!”周围邻居都赶来时才发现,老史的老伴只是额头擦破点皮,而老史呢,由于两只手抓在盒子上,右手被炸断,左手也被炸伤了。
礼品盒爆炸事件震惊了南州社会各界,警方调查了好一段时间,但一直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易锋听到这一消息后,进一步看清了腐败分子猖獗而凶恶的面目。他和萧小芳商量了一下,决定搬出这个地方,另租一个僻静的地方去住。
南州市公安局由于没有查出凶手,感到很没面子。不过,他们还是派人加强了对易锋一家的监视和保护,尤其是在易锋新租住房子的楼下,每天都有民警在这里巡视。这使周围的住户都感觉到这里一下子安全了许多。
青云市纪委的司机小蔡告诉易锋,说有次在新太阳大酒店里,有一帮人在喝酒。他们在议论雷边的局势,接着就说到了易锋。有一个人说:“这个姓易的再这么搞下去,我们青云稍有点问题的人都要倒霉了。哥们什么时候非把他干掉不可!”其他几个人也纷纷响应,气焰非常嚣张。
云清市的公安局局长老白是易锋的战友。他听说了易锋的事后,专程赶到青云,对易锋道:“要不要我派一个民警来保护你?有困难就说一声,我手下有的是人!”易锋道:“你是云清的公安局长,我是青云的市民,我的事还是青云警方管吧。”老白道:“还分什么云清啊青云啊的,咱们都是共产党的公安局长,反腐败不是你易锋一个人的事,是全党全国人民的大事啊。你有危险,我应该出一把力才是。”易锋还是一个劲地谢绝了他的好意。老白便说:“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不过,你今后还是要千万小心,万万不可麻痹大意啊。”临走前,老白拿出一根警棍道:“这根警棍就送给你吧,你留在身边,也可以预防万一。”
南州市国家安全局某处处长老耿也是易锋的战友。他也听说了易锋的事,特别是礼品盒爆炸案后,也来到青云,对易锋道:“你今后一定要加倍小心,我在安全部门呆了多年,有一条经验我要告诉你:你今后出门,千万不要有固定时间、固定地点,有些日程上的安排,也要多变化变化,不能让人家算计到你的准确行程。”
易锋的老上级、南州市纪委书记方孚白也来了,在听取了易锋的工作汇报后,语重心长地道:“现在腐败分子很猖獗啊,腐败与反腐败的斗争已经胶着化了,非常激烈啊。你到青云后,在查办案件方面做了许多工作,但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这一点,我们上级纪委也是清楚的,是看在眼里的。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处境,现在的形势,可以说是风雨压城城欲摧啊,你一定要时时刻刻小心,时时刻刻注意,千万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青云市纪委副书记、市监察局局长蓝屏山对方孚白道:“是啊,现在青云的形势,可以说是风起云涌啊!”
方孚白道:“风起云涌是个成语,还有一个成语,叫做风起水涌,可能更准确一些。现在的青云,确实是大风刮起,水波汹涌。这一点,具备海上生活经验的人会体会得更深刻一些!”
易锋道:“是啊,我当过海军,在海上呆的时间比较长,风起云涌的确就是青云现在的形势。不过,也正因为我看惯了风起水涌,惊涛骇浪的场面,所以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就是与腐败分子拚一场,为反腐败斗争作点大的贡献吧!”
方孚白笑道:“我倒不希望你作那么大的贡献。我们不仅要学会反腐败,还要学会如何保护自己,在没有必要牺牲自己生命的时候,尽量不要牺牲自己的生命。何况,现在腐败势力如此猖獗,反腐败势力还远远不够强大啊。特别是像你易锋这样的纪委书记,我们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啊!”
此后,易锋每逢外出时,便经常带着一根警棍。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还是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易锋觉得自己是太小心了,把腐败分子看得太强大了。于是,他带警棍外出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了。
有一天晚饭后,他和司机小蔡来到青云“外滩”乘凉,想看看青云的夜景。当小蔡走到前面买支棒冰时,易锋的背后突然闪出三个穿黑色t恤的年轻人。这三个人个头矮瘦,但身手非常敏捷,显然是被人派来的、训练有素的打手。
易锋在入伍前曾经在家习过武,而且还拜在当时著名的南拳名师易老先生门下学了好几年。到部队后,他继续练武健身,一身的拳脚功夫让战友们刮目相看。但自从参加工作后,他就渐渐不练了,体质也远不如前了。不过,早年的底子还在,尤其是易老先生一再叮嘱他不到危急关头绝不能用的那几招绝活,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
三个打手同时进攻,手段凶狠,每一招都往易锋要害处打。
易锋很快发现,其中一个年长些的手段不简单,另两个要差一些。他抓住其中一人的一个破绽,飞起一腿就将他踢进了青云江里。
武功好的那个打手借机发力,往易锋的腿上猛攻。易锋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招,身体一转,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体力不支,竟把自己的腿给扭伤了。
两个打手见易锋快不行了,便继续穷追猛打,易锋且战且退,有好几处被打伤了。这时司机小蔡已经赶到,也参加了搏斗。后来,两个民警和一些群众也赶来了,两个打手便仓惶逃窜。当民警在易锋指点下寻找那个落在水里的打手时,发现这个打手也早已逃之夭夭。
萧小芳在医院里看着易锋那只绑着石膏纱布、高高翘着的右腿,眼里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萧小芳与易锋在少年时期就认识,并且还有一段师兄妹间的传奇故事。
南州市下辖的云清市(撤县设市以前叫云清县)与荣嘉县之间以大雁山为界。易锋的家乡就在云清市比邻荣嘉的一个只有二十几户人家的小山村里,山村的名字叫飞雁。而萧小芳的舅舅易老先生呢,则住在荣嘉邻近云清的一个村庄,这个村庄比飞雁地势平坦开阔一些,人口也多一些,但其实也是个山村,名叫高岩。
萧小芳出生在江西,十一岁时跟随母亲来到父亲的老家荣嘉。但是,父亲仍然在江西,而母亲则下放到荣嘉炼钢厂工作。这时文革已经开始,不计其数的中国人在“革命”的旗帜下开始了背井离乡和妻离子散的生活,而且还不能有半句怨言。萧小芳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离开了父亲。但当时她还是一个无知无识的梦幻少女,她不知道填写梦幻的却是辛酸和劳苦的岁月。母亲没有时间照顾女儿,便将小芳托付给了他哥哥、也就是小芳的舅舅易老先生。
易老先生是高岩村的农民,但是他的一身拳脚使他的名字长出了一双翅膀,飞出高岩,飞出荣嘉,在南州地区的几个县里享有较高的声望。
易老先生是南州地区的南拳名师,而且精通医学。他沿袭了中国几千年来武术家的传统特点,既通武术,又会医术;既收徒习武,又很讲武德。许多年后,萧小芳夫妇回忆起这位老先生时,还常常发出感叹。在他们的记忆里,易老先生大约就是中国南方历史上最后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武师了。
萧小芳平时要上学,每到星期天,就和她的表姐一起种田,或者上山砍柴。由于她小时候身体长得瘦弱,舅舅便主动教她练武。每到空闲时间,小芳便和她的表姐表妹们一起,在院子里操练了起来,除了练南拳以外,还练棍、剑、刀、锏等兵器。要是早几百年,说不定小芳将会追随舅舅一家奔杀在疆场,为国杀敌立功了。但此时已经是二十世纪的中后叶了,解放军用枪炮打败国民党已经十多年了。所以,小芳所学的这些拳术和刀棍术,只能用于强身健体,大不了在别人欺负时偶尔派上用场罢了。况且,由于周围的群众都知道易老先生一家懂拳法,讲武德,一般的人也不会去欺负他们。小芳在学了几年武术后,从没有和别人进行格斗过,但身体还是健壮了起来,加上平时爱劳动,砍柴种田样样干,毛病也就渐渐少了。
易老先生不仅在家里授武,在家里教授的都是自己的子女亲朋,也不过五六人而已。虽然易老先生沿袭了中国传统的武师风范,但他毕竟生活在解放后的中国农村,没有正儿八经地开起武馆,那些想练武艺的年轻人大多手里有活,没有条件脱产练武。所以,易老先生所收的那些徒弟,遍及南州地区各县乡,而传授武艺的方法却并不是徒弟们主动上门,反倒是师傅主动上门教徒弟的。这种教授武艺的方式,倒有点类似于木匠篾匠箍桶匠上门揽活,挨家挨户地做手艺。与之不同的是,手工匠们上门揽活是没有固定目标的,收费却有一个大致的标准。而易老先生上门授艺却有着固定的目标,比如某村里有几个想习武的年轻人,拜了他做师傅,练了一些基本功,就按师傅教的把式早晚地在家里练,练了一段时间后,师傅又上门来手把手地教上一回,有不对的地方,再当面指正。接着,又教一些新的功法套路。至于费用,也是没有固家标准的,徒弟们家里条件好的就多给点,条件差的就少给点,不给也没关系,反正见面叫一声师傅,也让易老先生听了挺舒坦的。
易老先生的这种上门授课的方式,使萧小芳很早就认识了一个叫易锋的年轻人。
易锋当时就住在离高岩村不远的飞雁村,飞雁与高岩分属于云清和荣嘉两个县,但其实路途相隔并不远,只要翻过大雁山即可。易锋与易老先生都姓易,说起来,他们还是远房的本家。云清和荣嘉本来就相邻,这两县里姓易的不少,要论起来,自然都是同祖同宗。易锋在高高的飞雁村里,早就听说自己的一个远房本家是个武师,精通南拳,很想有机会拜他为师。在他的多次请求下,他父亲烦不过他,只好带着儿子前往高岩,拜了师傅。从此,易老先生门下就多了一位本家徒弟。不过,由于易锋家境贫寒,从没有交过什么学费,大不了,就是过年过节上门时,给易老先生送上几个鸡蛋,杀猪时割上两斤肉什么的,也算是尽了一个徒弟的孝心。
易锋上门拜师那段,萧小芳没有亲眼看见,那时候他还在江西,没有到舅舅家来。后来她跟着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