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我便再没有看见过四阿哥,老康头终于在昨天起程继续他的南巡之旅了,昨天也是我自那日之后第一次看见他。没有想像中的颓废,萧索,反而愈加冷洌,干练,只是,似乎更瘦了些,脸色也有些苍白,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未曾望向我这边,我暗自苦笑,终于还是太过自恋了,人家根本就没当回事,或许早当成梦一场忘到九霄云外了呢!
我站在胤身旁向老康头告别送行的时候,十三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我颇摸不着头脑,待我想要问清楚时,却被赶来的四阿哥唤走,十三看看我,又看看四阿哥,终还是叹了口气,挥鞭绝尘而去......
“胤......”我端着药碗推门而入,胤正坐在那里写着什么,见是我,忙放下笔,我踱步走到胤面前站下:“今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胤绕过桌子将我手中的药碗放在桌案上,拥我入怀:“没有!我很好!”
“那就好,不过,药还是要吃的。”我离开胤的怀抱,侧身将桌案上还在冒着热气的药碗端到胤面前,胤直接捧着我的手将药一饮而尽,我笑着用丝帕给他擦了擦唇角。一时恍惚,仿佛我们早已这样过了千年。
“然儿.......”胤轻声唤我。
我回过神来,尴尬一笑:“哦,呵呵...没事!”
“然儿找我有事吗?”
“嗯!我今儿要出去一下,中午未必能回来,你自己一个人要记得吃饭,药我已经煎好了,中午热一下便能吃了。”
胤拉我坐到椅子上,让我坐在他的腿上:“要去哪里?我陪着你可好?”
我摇摇头:“不用!你忙你的吧!我尽量早些回来陪你!”
胤把玩着我的手指,半晌才道:“好!不过,要注意安全,多带些人去!”我笑,知道那件事对胤的影响,胤知道我的执著,既然决定的事,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所以也不做阻拦,只是嘱咐我多注意安全,这便是他对我的爱,看似随意,却永远让人安心。
“放心!我换男装的!”
胤点点头,刮了刮我的鼻子,道:“乖!早去早回,我等你!”
杭州县衙大牢,我跟在知府李大人身后,一路走来听到的不是求饶声便是喊冤声,不知这号称青天大老爷的李大人作何感想?
李大人回头讪讪笑道:“季公子,您小心脚下,再往前走一会儿就到了。”
我手执折扇,点点额头,头疼的示意他继续带路,再不到我就要抽他了,他这“左一会儿右一会儿”的,我都将近走小半个时辰了。
“哟~!哪来的如此俊俏的小哥儿,来陪大爷玩玩如何?”这时一声粗豪的声音伴着清脆的铁链声响起,我用折扇遮面侧头冷然一看,只见左侧牢房里一高头大汉放肆的打量我,眼底是赤裸裸不加修饰的淫欲。
我皱眉,心中一阵恶心烦躁,那男子身旁站着一个精瘦精瘦的男子,贼眉鼠眼的样子,滴溜溜的盯着我,阴笑道:“大哥,我看这小子八成是春风楼新来的面首,您看,咱是不是.......”说完,挑挑那两根似蚯蚓的眉毛,老鼠眼上下打量我。
我怒极反笑,也不答话,只提步向前走去,一直跟在身后的牢头见机拿着铁链拍打牢门,粗着嗓子大吼:“放肆!你们要干什么?都给我滚回去,不许再靠过来......”
离老远还能听到那群囚犯骂骂咧咧的声音,只是,我仍能感觉身后有一束阴毒的目光一直追逐着我。
“季公子,对不住,让您受惊了!”看着知府小心翼翼陪着笑脸的样子,我索然无味的说:“快些走吧!”
李大人连连点头,加快脚步,今儿为了出行方便,而且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连喜喜都不曾带,只有两个护卫在外等候。
终于走到最里面的牢房,四周都是用石头建造的,不象其他牢房中间都是木桩隔着,这间是完全封闭的,只有墙上方那窄得钻不出一个孩子的窗口用来通风,我从一旁的窥探口看去,里面墙上挂着琳琅满目的刑具,暗自撇嘴,难道这便是“满清十大酷刑”。
我后退一步,让人开门,李大人不知从哪里拿来一把奇特的钥匙,插入一个缝隙中,石门便被人轻易推开,场中间已跪着几个衣衫裸露的的男子,为首的那个更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地方,我走到方桌前,对着堂下靠我最近的那个人道:“刘四儿,还记得我吗?”
被我叫到名字的那个人抬起头,原本嚣张放肆的眼眸此刻已变得浑浊不清。先是迷茫的看着我,之后震惊的伸出手指指着我,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我点点头,一甩衣袍坐下:“很好!你还记得我!那么,不用我多说了,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吧!”
对站在身旁的知府李大人道:“李大人,开始吧!”然后,我端起不知谁递上的茶,用杯盖将碎末刮去,轻啜一口,敛眉静听。
李大人点点头,从官服袖口中抽出一张状纸,清了清嗓子,郎声道:“犯人刘四儿,本名刘山立,康熙十九年生人,江南杭州人士,自幼性格顽劣,康熙三十三年强抢杭州人士苏姓女子为妻,婚后百般凌辱虐待,终致使其于康熙三十四年春死。
康熙三十五年三月奸淫隔壁赵吴氏,康熙三十五年七月迷奸张员外家小女儿......”
李大人每念一条罪状,刘四儿的脸便要苍白一分,等李大人将状纸念完,刘四儿的头已垂到地面,连声告饶,我看着汗如雨下的刘四儿及一帮家丁,微微皱眉,即便最初看到状纸也是愕然,不想一个江南大户人家怎么能教育出如此不肖子孙,纵容他犯下大错,而且竟帮他掩盖下来,难道真想独霸一方,只手遮天不成?
“刘四儿,你可认罪?”
刘四儿抬起头,颤声道:“大人,小的冤枉啊!大人饶命,大人明察啊!”
我哑然失笑,拍手道:“好!好个冤枉!刘四儿,你是否还等着你那个财主爹爹可以瞒天过海,帮你打通关系,然后再在这里享两天清福,便可以出去接着逍遥自在了?”
刘四儿一愣,我将折扇唰的一下打开,吓了他一跳,半晌才冷声道:“别痴心妄想了!你那爹爹早被押往京城了,等着黄泉路上与你再续父子之情呢!至于你嘛,若你还冤枉,我可以让你心悦诚服,来人,把证人给我带上来!”
话音刚落,便走进几个衣着朴素的妇人,这些都是当年案件的受害人,找到他们很不容易,很多人自那件事之后便已搬离了原先世代居住的地方,远走他乡,这便是这个时代的黑暗,受伤受苦的永远都是老百姓,而他们只会一味的打落牙和血吞,不懂得反抗,也不想反抗。
不过,这些于我没有任何意思,我还没自大到要当救世主,解救众生于水火之中。
看着那群受害者仓皇愤怒的眼神,看着刘四儿等人闪烁不定惶恐的眼神,悠然道:“怎么?还冤枉吗?还委屈吗?还诉苦吗?”
刘四儿看看那群随时都有可能冲上来抽他筋拨他皮的受害者,又看了看悠哉悠哉看戏的我,终于还是认命的垂下了头,我微笑着冲那些人点了点头,一瞬间原本柔弱的女子仿佛洪水猛兽般冲了过来,将刘四儿等人踢翻在地,拳打脚踢外带上嘴咬,用簪子扎,一时间县衙大牢仿佛人间地狱,鬼哭狼嚎让人不寒而栗。
半晌,我挥挥手,几个已经惊呆的狱卒才仿佛回过神来上前将已癫狂的妇人拉开,地上躺着早已陷入昏迷的几人。
我冷冷道:“去拿盐水来,给我浇醒他们!”
李大人一愣,待听清我说什么,忙吩咐人去拿,冰冷的盐水浇在血肉模糊的身上,仿佛针扎般让本已奄奄一息的几人又是好一阵哀号。
我走到面目全非的刘四儿面前蹲下:“醒了?那就画押吧!”
李大人拿着状纸亲自走到刘四儿身旁,刘四儿死死的握住双手,李大人无奈,我将他凌乱的头发拨开,看见他怨毒的眼睛,轻声道:“画吧!难道你还想着翻身不成?画了以往便可以一笔勾销,也省得再受这份苦了!嗯?”
刘四儿一怔,或许也明白自己真的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能在死之前少受些皮肉之苦也是好的,终于任李大人抓住他的手狠狠的按在状纸上。
我走回桌案前坐下:“那么,现在来算算我们之间的帐吧!”
刘四一激灵,想要站起来,无奈伤得太重,只得又趴在地上,恨声道:“你不是说一笔勾销了吗?”
我打开折扇,无辜笑道:“是啊!是一笔勾销了啊!不过,那是你自己的案子,我说的是我们之间的事哦!啊哈哈......”嚣张肆意的笑声带着刺耳的尖锐与恨意,让人浑身颤栗,汗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