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深秋,北京城渐渐有了凉意,见天气不错,左右无事便将我和胤的冬装拿出晒晒。因为现在还不像后世环境污染那样严重,所以,不受全球气候变暖的影响,北京城的冬天还是相当寒冷的。我合计着近日同欢欢喜喜为胤,胤他们每人做一套羽绒服。
“格格,后院的惜颜姑娘好象病了......”安安穿过花园铺满碎石子的小道紧走几步来到我面前,神色焦虑,深秋的天气竟然急得满脸汗水。依旧是在宫里的称呼,一直都不曾改变。老康头待我终还是不薄的,将欢欢喜喜,平平安安都留给了我,这么多年一路走来,相互扶持,患难与共,他们于我已不再仅仅只是奴仆,而是至亲的存在!
我拍打衣裳的手一滞,低下头,眼前一阵发黑,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怎么回事?”
“回格格的话,奴才不知!”安安低垂着头,我看不到他的眼睛,却明显感觉到他的不安。
“安安,你知道吗?咱们这些人里,就你最不会说谎,你一说谎脸就红到脖子根,你现在可以摸摸,是不是耳朵都在发烧!”
安安一怔,下意识的去摸耳朵。
“究竟怎么回事?”我皱眉问道。
安安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见我脸色阴沉,赶忙低下头去,脸憋的通红,慑懦的说不出话来。
我心下一凛,沉声喝道:“说!”
陪在一旁的欢欢突然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在我脚下:“格格恕罪!一切都是奴婢的错,不关安安的事,求格格不要责罚安安!”
我不耐烦的打断她:“好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只是想问你,你们究竟同她说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大家一起聊天的时候,被惜颜姑娘听到了些不该听的东西,哼!有些人,敢做还怕人说啊!”欢欢这丫头历来就是这泼辣不羁的性子,口无遮拦的,也不管喜喜在旁明拉暗拽直瞪眼。
我暗叹口气,不用说也能想像得到他们究竟是怎样的“不小心”的说露了嘴,凭着欢欢的尖酸刻薄,那柔弱的女子怎么能受得了!
我气得指着颇不以为然的欢欢不知说什么是好,头痛的原地转了两圈,提醒自己要冷静,好一会儿才稍微平静下来,看着欢欢冷声斥道:“糊涂!你怎么能如此胡闹!啊?欢欢胡闹,安安你怎么也由着她,跟着她一起胡闹!那惜颜姑娘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你们还不知道吗?那是你们能惹得起的人吗?别说她曾是八阿哥额娘近前的贴身婢女,就是不看在这点上,她还是我名誉上的姐姐呢!你们说,你们说你们怎么就如此胆大包天,胆敢如此放肆呢!这若是传出去,你们当真以为我还能护得了你们!”
说到最后,我恨不得上去揪住他们的脖领子狠狠的大骂他们一通才解气。
欢欢怕是被我这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吓到了,终于垂下了梗着的头:“格格,奴婢知错了!您别生气!可是,奴婢就是看她不顺眼,她凭什么待在这府上还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又凭什么身份待在这府上受到这样的待遇?格格您是好人,您不在乎,可奴婢就是看不过!看不过他们这么欺负您!奴婢永远也不会忘记您曾受过的委屈与伤害,更不会忘记那些个漫漫长夜里的凄凉与寂寥是怎样折磨着您的!”
“格格,要杀要剐都随您!只是别气坏了身子,为奴婢,不值!”欢欢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泄露一些软弱,但我还是看她微红的眼眶和语气中的哽咽。
我未曾想到欢欢会说出这样的话,一直以来在我的印象中,欢欢都是一个大大咧咧,无忧无虑偶尔会搞怪的小丫头,我从不知道这丫头会将心事藏的这样深,这样沉!亦从不知我的一切他们都看在眼里,藏在心里!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终还是没有开口,只颓然的挥了挥手,对身旁同样哽咽的喜喜:“先把欢欢带回屋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喜喜见我脸色不善,也没说什么,小心的拉着如斗败了的公鸡的欢欢回了后院,我看着不情不愿的欢欢走后,整了整衣裳,对在一旁揣揣不安垂头丧气的安安说:“走吧!去看看那位大小姐!”
这是我嫁到贝勒府后第一次来到这个院子,我出嫁的那天她便也跟了过来,大婚过后便一直忙于接手府里的一干事务,有些忙乱,等到府里的事忙完了,胤,胤等几位阿哥的生辰也到了,又紧接着忙活太后的六旬万寿节,这段日子还真没得到空闲,而且我也有意不想与她再有交集,如果可以的话!
所以,便一直拖到现在,我站在门口打量这个院子,在府邸的东北角,说是院子,其实不然,只是以萱草为界隔离开来的,房子不是很大,刚刚翻新过,红砖绿瓦,倒也不至于太寒酸,房门紧闭,安安看我一眼,上前敲门:“惜颜姑娘?惜颜姑娘在吗?福晋来了,惜颜姑娘?”
我见良久没有人开门,现在已是申时,不可能出去,便拍了拍安安的肩膀示意他退下,上前一步轻敲了下门扬声道:“惜颜姑娘,我是风然,我可以进来吗?”
敲完之后侧耳听了听,果然传出里面有人轻声交谈的声音,不过声音太小,听不真切,我暗暗皱眉,看来里面不是没人而是人家不屑召见咱啊!
心里像是被猫挠了似的,说不出的不舒服,想不到在自己家竟然还能吃闭门羹,想着热脸贴了冷屁股,暗自咬牙,遂冷声道:“既然惜颜姑娘这么不待见咱,咱也不是那没脸没皮的人,这就告辞了!不过,这次的事情确实是我的错,没有管束好下人,让你受委屈了!我代他们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介意,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当然,如果你觉得不能承受的话,我也无话可说,随便你吧!告辞了!”
说完顿了一下,深深的看了一眼,见依旧没有开门的意思,转身招呼安安准备回去,却看到不知何时立在那里的俊挺身姿,我微微一愣,旋即苦笑,不知道他何时出现的,都听到了什么?又看到了什么?
我起唇轻唤道:“胤......”
胤见我唤他,轻点了点头,心里有那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兀自烦恼,胤站在我面前,我却觉得我们之间相隔那样遥远!我能从他的眼中看到黯然和失望!
误会了呢!他宁愿误会也不愿问我,原也只是不想徒惹我伤感罢了,可是,胤,你可知,我宁愿承受你的质问亦不愿承受你这样无声的审判呵,你可知,你这样不是信任我,而是真正的伤害我......
强忍着心痛,勉强扯出一个苦笑,胤的眼睛一闪,我微怔,下意识的转过头去,便看到房门缓缓打开,惜颜被服侍她的丫头香儿搀扶着走出来,我心下一震,才几日不见,她怎么变得如此憔悴不堪,原本纤弱的身子仿佛风一吹便会随时倒下似的,脸色惨白如透明,瘦得脱了形,衬得原本的明亮的杏仁眼大而空洞,哪还有当初的半点灵性。
虽然对她我一直怀着敬而远之的态度,能不接触便不接触,但见到她这个样子,心里多少有些愧疚,我看着她,她透过我望向胤,目光凄凉哀婉,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虽心有不满,却还是强打起精神,看了看面前的这个女子,又看了看面含关切的胤,叹了口气,惜颜终究还是横在我和胤之间的一根刺,若不拔除,那么,就只有三个人都痛苦。
突然有些心灰意懒:“我还有事,就先失陪了!”
再不看两人,挥手招过安安,向梅轩走去,路过胤身边时,胤方才醒过神来,伸手拉住我的手臂,皱了皱眉,嗓音低沉微微有些暗哑:“然儿?”
我挑眉看他一眼,解释吗?抱歉呵,我也想任性一次呢!
“放手!”我狠下心来,冷着脸喝道。
胤明显没想到我会是这种态度,抓住我手臂的手一僵,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两遍!”我用眼角的瞥了下他放在我手臂上的手,胤深深看了我一眼,终还是放手,我头也不回的向梅轩走去,我想我是该冷静下了......
掌灯时分,胤寻来,我看了他一眼,继续垂眉敛目喝着茶,胤坐到我旁边的椅子上,挥手秉退喜喜等人,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不开口,静看他如何反应。
未等多久,胤才看了我一眼,低低唤我一声:“然儿......”
我放下茶杯,扯出一个极浅的微笑,正色道:“这次的事,是我的疏忽,没有管好下人,我应承担主要责任!”
“然儿,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再看他,手指抚摸着微微带着暖意的茶杯,有些恍惚:“我知道!可是,胤,你知道吗?其实我们的心很小很小,可是,我们却总是想要承载很多很多的东西!但是,很多时候,或许做的人没有感觉到累,可看的人却已经累了!胤,你总是想要追求完美,总是想要把所有事情做到尽善尽美,可是,胤,你有没有想过,这世上并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至少,在两个女人之间,你无法做到两全其美!胤,我累了,不想再玩这场‘猜疑游戏’游戏了,我们做场了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