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住!”于润生低声喝令,把手搭在葛小哥肩头上。
刀锋在神秘者咽喉三寸前凝止。
龙爷以锐利的眼神检视这个神秘的匿藏者。一张俊秀年轻的脸沾满污垢,头发蓬乱成一堆鸟巢般。身上穿着的是“平乱军”的漆红战甲。
“是个逃兵。”龙爷低语。
白豆感到奇怪:这个逃兵分明脏得像条快要淹死在泥泞里的猪,却仍然散发着一种单纯、高贵的气质。
——于队目是不是也感觉到这种气质?
于润生把掉在地上那东西捡起来。
是一枚白石打磨成的围棋。
——一个身上带着棋子的逃兵?
于润生瞧着这个年轻的逃兵。泪已盈眶。被葛小哥手掌捂着的嘴巴发出低哑不可闻的哀叫。
于润生把脸凑到逃兵面前,两人的鼻子几乎触碰。于润生的眼睛直盯对方双眼。逃兵停止了无用的呼叫。
于润生把葛小哥的手掌移开了。
“小声说话。”于润生把食指放在唇上。“明白吗?”
逃兵看着于润生那副压倒一切的沉着表情,连身体的颤抖也停顿了。
“你叫什么名字?”
逃兵的心登时宽松了许多。他知道眼前这个神情奇异的男人,最少仍把自己当作人类看待。
“姓齐……齐楚。”
“你为什么会到了这里来?”
“我迷路了……我……”泪水自逃兵的脸颊滚滚而下。“……我想活……”
“于……队目,放过他好吗?”说话的是白豆。“让他跟着我们。”
于润生回头,以惊奇的眼神瞧着白豆。他又看看手上的雪白棋子。
“你欠了我们一条命。”于润生把棋子抛到齐楚手掌中。“你要记住。”
交战在晨曦露出第一线光华同时展开。广大的荒原变成血肉激突的修罗场。
三万五千人精力的总和,化为持续的震天杀声与不断相互激荡的狂暴能量。
如雨的响箭交相掠过晨空,箭啸声是对地上死者的讪笑。
火焰四方腾跃起舞,炼烧成堆的残缺尸体。死肉被烤炙至不断扭曲、收缩,血浆迅速蒸发。死者的精气化为浓浊烽烟,缓缓爬升往微明的穹苍。
在先锋将军万群立指挥下,“勤王师”发动三面围剿,迅疾击溃了范公豪的阵营。
“平乱先锋营”五千名战士中仅有五百余人能侥幸投降,其余几乎尽数被诛戮,四千多颗首级如一座座小山般堆积在焚烧后的范军营地上。四周竖立着被长矛贯穿的无头尸身。
“勤王师”三万大军在这次围剿中损折不足一千人。万群立将军取得一次漂亮的全胜。
战斗在黄昏间到达尾声。前线上的“勤王师”骠骑兵仍在追击敌军残余败部。
万群立志得意满地策骑出寨,准备亲身查验一件最重要的战利品——范公豪的首级。
蓄着小须的万群立,身体跟范公豪同样横胖,却比范公豪稍为矮小。此刻万群立正沉缅于胜利的氛围中,并没有细心思考:何以敌方一支孤军,竟这样轻率地堕进我方的包围网里……
侍卫一个接一个地传送那份丑恶的献礼。
万群立坐在马上,伸出双手接过来,解开包覆在外层的布帛。
范公豪的头颅盛在一只铜盆里,半埋在雪白的盐粒中。
万群立揪着范公豪的头发,把首级提高到半空,向四周部下展示。
众将士发出如潮的歌颂欢呼。
就在这个连呼吸都来不及的短短刹那,“嗖”的一声,一枚龙爷亲手削制的黑杆铁簇柳叶箭横贯万群立颈项。
手上头颅滚跌鞍下,被马蹄踏碎了。
直到今天,狄斌仍然无法解释,他们为什么会冒上生命的危险,去做这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他深信,即使睿智如于老大自己也无法解释。
——也许根本就不用解释吧?
狄斌只知道,那是于老大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作出超越理性的事。
狄斌始终怀念那一天。
五人全速奔往那座苍翠幽阴的大山。
在夕阳余光的勾勒下,大山的轮廓有如一只蹲踞的巨大黑鸟。
山林是生命的泉源,它蕴藏了生存的一切所需:水、粮食、庇荫。
人类的世界容不下这五个人。他们只能奔向自然。
白豆感到两边腋窝黏着浓稠的汗。他正享受着一种发泄后的解放感。
除了对这一切不明所以的齐楚之外,其他三人的心情此刻都和白豆一样。
白豆瞥见了:葛小哥和龙爷都无法掩藏眼里那股满足的奋亢和嘴角上那抹阴鸷的笑意。
只有于润生的脸容仍然冷静。
白豆仔细瞧着在后头跑得气喘的龙爷,不禁回忆起刚才龙爷那可怕的一箭。白豆清楚记得,当他看着龙爷搭箭弯弓时,心里没有半点紧张。他看着的不过是一次杀戮的精彩表演。那种距离,那样的急风下,半分不差。
山脚已在望。白豆在后头扶着龙爷。“快,龙爷,快到了,挺下去!”
林荫已投影到五人的头上。齐楚发出低声欢呼。葛小哥边跑着,边看着身旁的于润生。自从今早以来,于润生首次展露出微笑。
同时在他们后方远处,一片土坡之上,一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