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嵩当然没有忘记“丰义隆”。要是庞文英这时回来漂城,可就糟糕透顶了……查嵩第一次祈求铁爪的攻击部队能把“丰义隆”彻底击垮。他现在只顾虑城内局势。
雷义在巡检房内轻松地喝茶时,接到了滕翊下达的指令。雷义索性把所有旗下的差役召回巡检房,暂时撒手不理管区里的事,也好让部下们休息一下。
——因为今晚将会很长……
由于老俞伯的旧部都按兵不动,俞承只能把自己的二十个亲随部下召来桐台的府邸护卫。
府邸外没有任何冥丧的布置,只偷偷在大厅里架设祭台和灵位。
全身披麻的俞承留在父亲的房间里,坐在俞立的床旁。俞立虽然瘫了,脑筋仍一直清晰,也能够断断续续地说话。然而此刻父子俩四目对视,不发一言。
俞承并不太忧心。爷爷虽是失败的叛徒,但不应祸及家眷——这是黑道中人也遵守的铁则。何况自己在“屠房”人的眼中一向是个不思进取的公子。
可是俞承的心此刻起了变化,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此激动。他忘记了许多事,也记起了许多事——他记起了爷爷生前跟他说过的许多往事,那些创帮立道时可歌可泣的拼杀岁月。俞承忽然发现他爷爷原来是个英雄,他从没有像今天如此崇拜他。
老俞伯遗传下来的强悍因子此时才终于在俞承身上显现了。
——我现在是一家之主了。我要尽快令自己强起来。
——我要报仇。不管任何代价。
“爹爹,我知道了。”即使不说话,俞承也从父亲的眼神明白他所想。“不用担心,有机会我就离开漂城。我要到别的地方去,我会创立另一个帮会。然后有一天,我会回漂城来——在朱牙仍在生之时。”
俞立的眼睛亮起来了。他相信儿子的每一句说话。
这时有人轻轻敲了房门两次。
“什么事?”俞承步向房门。他猜想不是妹妹就是母亲——他的部下都守在府邸四周,不会直接进到内院来。“是不是有人来祭——”
一抹光芒贯穿门板中央,向俞承的腹部突击而来。
善长骑马狩猎的俞承,身手和反应都极佳。可是这攻击太快了——快得俞承的眼睛无法分辨攻击过来的是什么。
俞承的身体只往后退了半分,便完全僵硬了——因为刀刃已经接触他的肠脏。
短短的锋刃朝上撩进,像切豆腐般割裂俞承的肚腹,垂直破开胸骨与气管,直至喉头才停止。热血喷撒满房间四周。
俞承仍残留着丁点的意识。那才是最痛苦的。因为一切希望都破灭了。他明白了一件事:意志其实是依附肉体而存在的,肉体却又何其脆弱……
这时门板已破坏了,俞承却来不及在断气前看清杀手的脸孔。尸体崩倒地上时,才把断裂的内脏从破腹的伤口震了出来。
卧在床上的俞立,身上沾着儿子的鲜血。他发出绝望的嚎叫,声音很大,外面却没有任何人呼应赶来。
俞立勉力扭动头颈,终于看见杀人者的面目。
杀人者的布衣上染满了血渍,是个跟俞承年纪相若的男人。眉毛胡须和头发都剃光了——所以俞立无法知道,这个男人原本长着红色的毛发。
葛元升冷冰冰地走到床前。他把“杀草”仔细地抹干净,然后谨慎地收回鞘内。
“你……是……你……这……”俞立的脑袋无法组织一句有意义的话。
葛元升慢慢地把脸凑近到俞立眼前,好像要让俞立看清、记忆着自己的脸孔。
“鬼……你是……鬼……”俞立凄然地说。“杀……了我吧……杀……”
葛元升依旧毫无表情地凝视了俞立好一会,然后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他转身,踏烂了俞承的内脏离去。
“祭酒,对方已接近到一里半内,刚刚越过了沈师哥的伏兵地!”一名负责侦敌的部下急奔进入“兴云馆”大厅,向庞文英简要地报告。
“很快……”庞文英沉吟。幸好是末秋,天色已开始转变了。估计铁爪攻到岱镇时是黄昏。
现在庞文英扼守岱镇的兵力不足三百人,其余人马都分配给了沈兵辰、卓晓阳、陆隼、文四喜,分别埋伏在“屠房”进兵的沿途。庞文英着令四人远离官道埋伏,以免被铁爪预早发现。铁爪是个轻视不得的敌人。
“铁爪行军这么快,你的情报是不是出错了?”花雀五责问于润生。
“吹风之死是我结义兄弟亲眼看见的。”于润生淡然回答。“我这个兄弟曾在差不多半里之外用箭射杀过一名敌将。”
“哼,这牛皮可吹得大!半里?那张弓是什么造的?”花雀五轻佻地笑。
花雀五布在漂城内的探子虽然传来了“屠房”三人叛变失败身亡的消息,也不能排除这是诱敌的伪讯。然而龙拜目击的事已印证了消息属实。
“好了,别吵闹。”庞文英从椅子站了起来。“准备撤出岱镇吧。”
“等一等,义父。”花雀五说。“既然‘屠房’阵前发生叛变,他们军心一定不太稳,倒不如现在就连络那四路伏兵,一同夹击铁爪,把他们打个屁滚尿流如何?”
“千万不可。”于润生断然说。“铁爪刚杀了自己十多年的拜把兄弟,却仍毅然继续来进攻,我认为他气势反而甚盛。我们兵力少,包围夹攻不可靠,很可能反被对方逐股击破。”
“你是怕你的兄弟功劳少了吧?”花雀五嗤笑。
“五儿!”庞文英怒叱。“不得说这种话!现在是争功的时候么?”
“义父,争功的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