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我的二哥什么时候回来?”冯媚在门前一把拉住狄斌。
他沉默了一会儿。龙爷一向由老大直接命令,负责押运“特别”的私货,狄斌并不知道详情。他只好把一个大概的日期告诉她。
冯媚瞧着他俩走往后院,露出神秘的暗笑。她怀疑狄老六对大嫂有点暧昧,否则这家伙怎么连女人都没有一个?说不定嫂嫂肚子里的……
好不容易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不,还有抱在狄斌臂弯上的黑子。
李兰低头看着她在后院划出来的一小块田地,看看田里种的瓜果有没有给冻坏了。“叔叔,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黑子的鼻涕又流下来,这次沾到狄斌的白棉袍领口上。他没有理会,还用手替黑子擦鼻子。
“大夫说过什么时候要生吗?”
“大概还有两个月吧。”李兰左手撑着腰肢,右掌感受着肚皮底下胎儿的蠢动。先前那笑容又出现了。狄斌把黑子抱紧。这么一个小生命就在自己怀里。另一个又将来临……
——我愿意用生命保护这一切。
“嫂嫂,你别怪老大,这种时候还不在家……”
“我已经习惯了。”李兰的心在那么一瞬间,飞回城外老家那仓库的某个上午里。阳光晒过的干草堆很是温暖。还没有成为她丈夫的于润生赤裸躺在她身旁,默默凝视仓库的屋顶……
“润生他也好久没有这样子了。每次他有要紧的事情,总爱独个去想一想,身旁的人他都好像看不见了……叔叔别担心,我没恼他。我怎么能恼他?”
李兰垂头看着肚子,仿佛在跟未出生的孩子轻声说话:“他说:‘我们小时候没有的东西,这孩子都会有;我们从前看过的许多不想看的东西,他一生都不会看见。’”
于润生的话从他妻子口中说出来,狄斌觉得格外有一种特殊的安慰感。
“倒是你啊,六叔叔。”李兰看着狄斌臂弯里的黑子,眼中看见的仿佛是孩子的父亲。“你还在恼五叔叔?”
狄斌把脸别过去,没敢直视她——他怕给她看见自己的表情。“我……没什么好恼的。他喜欢怎样过活是他自己的事。老大也许比我还要失望吧?”
李兰摇摇头。“不会的。几个兄弟里,润生就特别疼你跟五叔叔。你也知道的。”
“就是疼他,看见他现在这样子才更失望……”狄斌不想再说下去,他垂首逗着怀里的黑子玩耍。
“你这小家伙叫黑子吗?”狄斌跟孩子额头互相贴着。“人家叫我白豆。我们刚好凑个一对儿呢。”
在近距离里狄斌又看见那孩子的眼神,真的像极了他爹。
——二十六年后,这两个年龄刚巧也相距二十六年的男人手握白刃对峙时,狄斌看见的也是同样的眼神。
茅公雷每到一个城市,必定到那城里最好的娼馆,跟里面最好的妓女睡觉。
昨晚这个叫春美的女人还不错。腰略粗了一点,但很有力。茅公雷习惯在性交时把注意力集中在女人的腰上。神情、声音、四肢的兴奋反应都可以假装,唯有腰肢假装不来——蓄意的扭动与不由自主的挣扎有很大的分别。每当女人到达那肉欲的顶峰时,激烈的摇撼自腰肢传达到乳房、头颈、双腿……然后全身瞬间僵硬了。那一刻,女人暂时到了另一个世界。
以身体把美丽的女人暂时送到另一个世界;以刀刃把可憎的敌人永远送到另一个世界——这是茅公雷平生最引以自豪的两件事。
茅公雷喜欢女人。他相信一个城市的女人有多棒,也显示出那个城市本身有多棒。漂城是个很棒的地方。
春美终于醒了。她伏在他坚突如岩石的胸膛上,显得比他还要累。她看看他,没有说什么恭维奉迎的话,只是满足地笑笑,抚弄他那头像被电殛过般、又硬又浓密的鬈曲乱发。
别的男人大多贱视妓女。茅公雷没有。他甚至对她们有点尊敬。妓女有着洞察男人的惊人能力。她们永远知道哪种男人最爱听到什么话——或是什么话都不爱听。
春美起床穿上薄薄的亵衣跟木屐,到房外吩咐小厮打些热水来给茅公雷梳洗。就在她开门时,茅公雷瞥见对面另一个房间也打开房门来。一个妓女穿着跟春美同样少的衣衫,手里捧着个铜盆,从对面房间盈盈步出。春美跟她点头,轻声叫了一句“姊姊”。
茅公雷像忽然被蛇咬到般跳下床,赤着上身和双足冲出房门,从后探视走在廊道上那妓女的背影。妓女似乎听到后面的脚步声,略一回头,接着又向前行。
他妈的一个好女人,茅公雷心中叹息。白得像雪的脸已不年轻,大概已过了三十,可是细长的眼睛跟丰厚的嘴唇却足以说服人,现在这个年纪才是她最美丽的时候。步行时肢体的动静,马上让男人想象着衣服下的身体是如何温暖柔软。茅公雷昨夜经过三次激烈性交的阳具,现在又迅速勃起来了。
这种女人茅公雷过去也见过。是那种天生能教意志薄弱的男人疯狂的女人,她们的命运通常都不太好。
(bsp;春美没有因为茅公雷的举动而觉得难受。她也了解“姊姊”的这种吸引力。过去只有宁小语一个能够稍稍盖过“姊姊”。
茅公雷心中暗暗咒骂“万年春”的鸨母。昨晚他很清楚地跟她说过要这儿最好的女人,结果那最好的女人昨晚在对面的房间里。
茅公雷把视线转向那房间。他并不真的恼怒,倒是好奇这房间里是个怎样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