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要窝在这里多久?就靠那几个家伙保护你吗?”
齐楚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扯回被窝里。他没有回答。除了知道于老大中伏外——这客店就在安东大街上,他听得见——他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要想,他只要搂着她。要死,就死在她怀抱里。
“你连老大的生死也不理啦?”
齐楚知道她刻意这样刺伤他,她明知他没有保护任何人的力量。他继续把头蒙在被窝里。
宁小语瞧向窗外。大街上的行人都消失了,只剩少许大胆的站在两旁看热闹。
“大树堂”总店和这客店只隔几间铺子。她伸出头观看。店门紧紧关着,没有人影。看来于润生已不在里面。
“没事的……”齐楚隔着被褥喃喃说。“……只要庞祭酒出手便没事……他看待老大就像自己的儿子……他没理由不出手……”
然而街上连半个“丰义隆”的人马也没有。正中路那边的“丰义隆漂城分行”也没有任何动静。
一群男人在南面出现了。大街马上变得异常宁静。
那群男人快步走过,脚步声引得齐楚凑近窗口。“不是……我们的人啊……”
宁小语的眼睛瞪大了。
他们正走向“万年春”。
她裸着身子从窗口跃出,站到檐蓬上,再跳到地面。
“小语,你干什么?快回来!你给我回来!你想死吗?”齐楚半身伸出窗口呼叫,却又不敢放尽声音,怕惊动了那群杀气腾腾的男人。
宁小语没有任何感觉。齐楚在呼喊。寒冷的雨水淋得她全身皮肤冒起疙瘩。右脚底给尖石子扎伤了。街上的旁观者发出哄笑。她统统看不见也感觉不到。
笑声停止了,大街两旁的人怔怔地看着。繁华的安东大街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景:一个全身赤裸的美丽女人,在阴冷的冬雨中不顾一切地奔跑。全身因寒冷显得雪白,只有脸颊红得像桃子。结实浑圆的乳房随着每一步而跳动。湿发缠贴在背和颈项上。纤细的双足一步一步地继续跑着。
她正奔向什么?没有人知道。
查嵩的脸在颤抖。
他想不到金牙蒲川真的出手了。难道他真的不怕惹怒庞文英?
官衙内室的桌案上堆满了等他批示的文件,可是他无心翻阅。
查嵩当然记得上次喝醉了说过的话。他庆幸是在自己的府邸里说。他肯定没有第三者听见。即使有,也只是他的人。
——干掉于润生……我支持你……
蒲川难道就是因为这句话而下定了决心?于润生要是知道自己因为一个女人而中箭,必定哭笑不得。
宁小语。一想到她,查嵩的胸口发热起来。不错。于润生要是倒了,小语就会回来……
滕翊就在他身旁。这个即将退休的总巡检脸色也不好看。就在他快要回乡享福时竟出了这样的大事。
“雷义呢?他当时不是在大街吗?”查嵩问。“他抓不到那刺客?”
“有点奇怪……”滕翊说。“雷义除了派人掩护受伤的于润生,什么也没干。徐役头的手下原本正要到射箭的方向搜查,却给雷义的人阻止了……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
查嵩皱眉。雷义的行动确是奇怪……难道这家伙也有份儿?他知道自己一天跟着于润生,一天也不可能升官吗?……查嵩有点后悔。上次应该接见雷义,探探他的口风。查嵩最感奇怪的却是“丰义隆”。庞文英竟然没有半点反应。查嵩知道蒲川想依靠自己去安抚庞祭酒。查嵩为了得回宁小语也十分乐意这样做。可是庞文英还没有表态,甚至连人是不是在城内也不能确定,这教查嵩无从插手。
于是他只能坐在这里,默默地期望于润生死在那一箭之下。
那凄惨的声音并不响亮,像叹息。
镰首却还是听见了。也听出了是谁发出的。他感觉一股冰般的悲哀,渗入身体每一个毛孔。他感觉肉体与心灵分离了。他的灵魂很想相信,那叫声只是梦。再睡吧。睡。不要理会。睡了,一切都很好……
身体却已冲出了房门。
“万年春”大厅充满肃杀的静。
镰首从三楼廊道的栏杆探出半个身子俯看。十指陷进了栏杆的木头里。甲缝渗出鲜血。呼吸停止。流不出泪的眼睛像蒙上一层哀伤的薄霜。
曲琳仍然站着,双手仍然紧握着阶梯口两旁的木栏杆,她决心直至自己停止呼吸的一刻都不让任何人登上去。
她的衣衫给扯破了。袒露的美丽胸脯上立着一个粗糙的刀柄。刀尖透出她同样美丽的背项。
镰首的十只手指仍然紧握着栏杆。这些手指曾经爱抚那胸脯和背项。许多个晚上。温暖的触感。而她永远不再温暖。曾经给予他无比欢愉的优美肉体,将要腐烂消失。
十八个男人仰头看见了镰首赤裸的胖躯。为首那个——也就是那柄刀的主人——伸腿踹在曲琳腹上。僵硬的手指松脱。没有生命气息的女体颓然而倒。
那人踏着曲琳的胸口把刀子拔出,然后登上阶梯。随后的人也踏在曲琳的死体上。他们仿佛把她当成地毯。
——踏进一场血腥祭典的地毯。
镰首一直看着。他凝视踏在曲琳身上的每一脚,凝视那停止流血的刀口,凝视那没有生机的眼睛。每看一眼他都像往自己的心狠狠扎了一针,他要惩罚自己。
正登上楼梯的十八个人脸上没有表情。冷得就像他们手里的十八柄凶刀。十八颗心脏却怦怦乱跳。镰首是个会呼吸会走路的传说。他们将要亲手结束这个传说。然后他们自己也将成为传说……
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他们头顶。
他们悚然抬头,看见那是什么东西。
一个从楼上凌空跃下来的男人。一个很胖、很胖的赤裸男人。
“为什么?全漂城的男人都想要我!为什么你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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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管!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可是谁死了我也不管!我只要你……”
“……”
“所有人都认定我是个邪恶的女人!我不理会!只要你抱着我,我才不要做什么好女人!”
“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