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_杀禅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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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1 / 2)

可是这一夜,他实在无法压抑那巨大的恐惧。

——那家伙简直不是人……

他的汗水把板壁也染湿了。呼吸平缓一点后,头脑才开始回复过来。他发现外面已经静下来。

——走了吗?

洪棚用最微细缓慢的动作侧过头,把右耳贴在板壁,探听仓库外面。确实已听不到任何声音。部下们都被杀尽了吗?他希望他们当中有些人逃得掉。就算掉了身体的一部分也好……他开始伸出右臂,手掌探向门把——

在距离他鼻子不足三寸前,板壁被轰然洞穿,一段又长又尖的银白弯弧刀刃突进到仓库内!

洪棚不由自主发出像小女孩般的尖呼,双掌猛按板壁,朝仓库的深处没命似奔逃,被横放在地上的一条枕木绊倒了,重重摔在几叠堆成胸口高的瓦片上。

碎裂的瓦片把他手腿多处割伤,他浑似未觉,只管爬起身子,然后惶恐地回头看。

那柄长弯刀“嗖”地一声消失了,空余板壁上一个菱形的小洞。

洞穴后面出现了一只眼睛,直视跪在地上的洪棚。那只眼睛的神情异常的凶厉,但在瞳孔深处带着一点有如看着将死之人的悲悯。

自从黑道大势平定后,十五年来孙克刚的生活规律都没有改变过:每天从清晨到中午在石场干一个早上的活,然后与伙伴们到西都府曲路坊的“何老记”饭馆吃午饭,喝一斗淡酒。即使首都刮起风沙或下雪的日子也从不更改。

每天从石场走到“何老记”,孙克刚也必定经过镇德大道中段两尊“镇恶祀灵持护法王”神像:立在道旁左右的两尊石像高达二丈,左法王握火炎剑,右法王持蛇鳞鞭,无生命的眼睛俯视着大道以南的所有车马行人。它们的雕凿工程孙克刚也有参与一份,每次经过时他都站着仰望它们一会儿,露出自豪的笑容。

劳动、米饭与淡酒——他深信这就是他健康的秘密。在石场里,他雕凿的方石与碑石比谁都工整。他相信人也是一样——规律是最重要的。

当年的黑道混战里,孙克刚是“隅方号”名声最响亮的战将。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心底里最崇敬的人,是曾经一度敌对的“丰义隆”二祭酒庞文英:他敬佩的并非仅是庞文英的勇猛,而是庞文英以一副年逾五十的身躯表现出这等勇猛。孙克刚当时已立下决心:自己也要成为这样的人。他今年四十五岁,但外貌、身材和精力与三十岁时无异。

现今竖在城郊那庞文英的碑石,就是孙克刚亲手造的。那是他另一件引以自豪的作品。

这天他又和五个“隅方号”的石匠伙伴一同坐在“何老记”中央的木桌前,把从不离身的铁锤搁在椅子旁,然后用他长满厚茧的双手拿起饭碗和筷子,准备吃第一口饭——

这时他看见镰首站在饭馆门前。

待在镰首身旁的是仍旧以布带缠扎额头和双拳的梁桩,他双手抱着一柄四尺多长的巨大弯刀,乌皮刀鞘上钉着一个飞鸟头骨形状的银徽章。梁桩的表情十分自豪——能够为“拳王”提刀是令人骄傲的事情。

在两人身后还有二、三十名“大树堂”的部众,把整个街道都封锁了。孙克刚看见这阵仗,知道“何老记”的后门必定也有人。

他把饭碗和筷子放下,看着镰首的脸。“你就是‘三眼’?”

“三眼”就是镰首新近在首都黑道上获得的称号——原因当然就是他额上的黑点。“二十八铺”和“联昌水陆”先后遇袭,孙克刚早已听闻。

镰首没有回答。没有这个必要。谁也看得出他来干什么。其他食客、店小二和掌柜都呆呆地一动不动,他们都恨不得马上逃离饭馆。直至镰首举手挥了一下,他们立即夺门而出,不一会儿“何老记”里就只剩下六个人。

镰首踏入门槛一步。除了孙克刚,其他五个石匠都已提起脚边的铁锤。

“我可以等你们先把饭吃完。”镰首说时并没有嘲弄的表情,他是认真的。

“不必了。打完我再吃。”孙克刚笑着说。“我们可以去外面打。你们这么多人,这里似乎挤了点。”

镰首摇摇头:“他们站在这儿,只是不让你们逃。”他回身从梁桩处缓缓拔出弯刀,然后往饭馆再踏进一步。梁桩按照镰首的吩咐,从外把饭馆三道大门一一关起来。

孙克刚笑了出来,站起以双手猛力拍在饭桌上。他身高虽比镰首矮了一个头,但厚硕的躯体更显得稳实如岩石,双臂格外发达,从肩头到手指每一个关节都隆起如树根。其他五人的身材也不比孙克刚差了多少——毕竟他们都是日夕与石头“战斗”的男人。若非如此,部众最少的“隅方号”早就从黑道的版图上消失了。

孙克刚也提起铁锤,瞧着它若有所思。

——嗯,想起来许久没有杀人了……

他的五个伙伴——“隅方号”内部并没有很严格的阶级,所有的人都互相认识,只笼统地按资历排辈——一边盯着镰首手上的弯刀,左手从背后腰带拔出六寸来长的尖锐凿子。

右手的沉重铁锤加上左手短小的凿子,是“隅方号”的独有战法:铁锤重击威力惊人,但动作幅度大而回击缓慢,故此在每一锤之间以轻巧的凿刺来填补,并且防止对手贴身纠缠。

杀气充盈于饭馆每一角。每个人的皮肤都已经绷紧。

孙克刚是六个石匠里脸容最轻松的一个。他举起铁锤,轻轻把锤杆搁在右肩,似乎无甚准备——左手突然抓起桌上的饭碗,一拧手便把它摔向镰首的脸门!

站在最近镰首左面那石匠似与孙克刚心灵相通,就在饭碗快将击到镰首脸上时,从上而下垂直把铁锤挥向镰首的脑门。

铁锤和饭碗同时击向镰首头部——

雪白的刀光闪起。

三记声响先后爆发:

首先是饭碗在镰首额上砸碎的声音——他不闪不避。眼睛完全无视于那旋飞来的饭碗,仍然死盯着那名来袭者。右臂水平反手挥出。

接着的两记声响都发自饭馆的上方。两件东西高速飞升撞在木板天花上。

一件是被斩断了柄杆的锤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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