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方灯听他咳得有些不对劲,担忧地走到他身边察看,“要不要我给你烧杯水?”
“不用,我没事。”
说是没事,但他的声音明显无力,即使是强打精神也有心无力。方灯才回忆起,从她进屋以来,他的状态就不太妙,他自己说不过是小感冒而已,她也就没往心里去,然而说了那么多话,他在软榻上蜷得越来越深,声音也越来越低……
方灯用力扳开他试图遮挡的手,摸向他的额头。
“要死了,怎么这么烫?你都烧成这样了为什么不说?我真是蠢得和猪没两样。”她急忙想要给他去倒水、绞毛巾,可陌生的环境一时间让她无从下手,锅边蚂蚁似的原地转了两圈。
“我让你别转了,你坐下来,就坐在这里。”他虚弱地指着身旁的位置说道。
方灯找到了一个水壶,气不打一处来地骂道:“坐什么坐?坐着看你怎么死?”
“我死了,去哪找人告诉你那些过去的事。”他越笑咳得就越厉害。
“你们家那点陈芝麻烂谷子关我屁事!”
他安静了一会儿,又低声道:“是我想说,从来没有人听我说。”
他一直是个惜言如金的人。
“说说说,你就不怕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了。”她话说出口才觉得晦气,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气死我了,哪里有干净的毛巾?”
“我和曾祖父第一次下南洋,祖父闯滇西的时候年纪相仿,可是只能窝在这里守着这个鬼地方,什么都干不了。”
“你活着有命在才能干别的。”
“方灯,方灯……如果我说,有一天我会重建傅家园,你信吗?”
他紧闭着眼睛,这时说的话已几近于烧糊涂之后的呓语。
“不行,你得去看医生了。”方灯想扶他起来,他身体滚烫且沉重,整个人已经半昏睡过去。
“你信吗?”即使是这个时候他仍喃喃地问同样的话。
方灯眼睛微红,大声回答他:“我信!我当然信!”
他应该知道的,即使他说他要在这里重建圆明园,她也会信的,她就是那么傻,在他面前。
似乎这个回答给了傅镜殊莫大的安慰,他终于被方灯强扶着坐了起来,但身子像被抽去了骨头一样软软的,半靠在她的身上。
“……以前我也信。但现在我开始渐渐地不信了。”
第八章不离不弃
方灯找遍了二楼的花厅和房间,只翻出少量的感冒药,但这些已不足以应对傅镜殊加重的病情,照他发烧的程度和整个人的状态来看,不把高热降下来,发展成肺炎也难说。
窗外天已全黑,这个时候孤儿院禁止外出,就连阿照这样一个虾兵蟹将也指望不上了,老崔估计也不会回来,方灯找不到一个可以搭把手将傅镜殊送到卫生所的人。只能将他勉强扶回软榻躺好,自己跑去找医生。
岛上只有一间卫生所,平日里过了晚上八点医护人员就会下班。方灯跑得头发都乱了,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卫生所门口,惊喜地发现里面灯光还亮着。
“医生……”她推门进去,却发现只剩一个清洁人员在拖地。
“下班了。”拖地的大妈抬头对来客说道。
方灯望向诊室墙上的挂钟,指针正显示八点过十分。
“可是……可是有人病得很重!”
“医生刚下班。一般的病人等明早再来,严重的就往市里送。”
“医生住哪,我去找他。”方灯不甘心地问。
大妈继续拖她的地板。“住市里。”
方灯二话不说扭头朝渡口跑,幸运的话她还能赶在医生上轮渡前将他拦下。卫生所到渡口的路程几乎贯穿了全岛,等到方灯在灯火通明的渡口弯腰喘息时,正好听到上一班渡船离岸的鸣笛声。
她扎成马尾的头发都散落在双肩,被海风吹拂到脸上,痒痒的,喉咙像有把火在烧,却哭不出来。
再回到傅家园时,傅镜殊还在软榻上昏睡,如果忽略他紧抿的嘴角和略显潮红的面颊,他看上去睡得还算安稳,眉眼和神情中隐约可见稚气的不安,这个时候的他才更像和真实年龄相符的男孩。
他没留下老崔的联系方式,屋里甚至也找不到可以和外界联系的任何一组电话号码。方灯心知自己没法在这时将他送出岛外,只能尽自己所能地照料他,但求他能顺利熬过这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