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说的是。”官娘说着偏转过脑袋仍旧朝窗外头看,她和韩婆子之间的代沟不仅仅是几十年的光阴而已,而是横跨了不同的时空,因而决计是无法沟通的。
天色瞧着略有些放晴,官娘一路上听着韩婆子絮絮叨叨,说得她都犯困了,心里头本想着瞅着机会溜之大吉算了,细一想却不妥,加之她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逃走的机会。
马车在公良府大门前停下,韩婆子先下了车扶着官娘下来,一路进了书房院里。
吃过晌午饭,官娘安静地坐在桌前弄着扇套子,窗户半开着,徐徐的风夹着水汽吹进来,耳际的碎发轻轻在脸颊挠着。纤纤手指穿梭在一片翠翠的竹青色间,扇套子眼见着就要完工了。
官娘打了个哈气,拿起扇套对着门外的光看了看,唇角微微的翘起来。韩婆子不知去了哪里,她把扇套子塞回枕头下,打算睡一觉,可着整个公良府里,她竟是最大一个闲人。
“官娘在呢?”
孟婆子满脸堆笑地走进来,官娘看见她睡意都不禁跑了泰半,今儿是什么日子,孟婆子这么精明的人儿,怎么也不会是走错地儿了罢。
孟婆子自顾自坐下来,也不在意官娘的冷待。“多时不见了啊,”她上上下下把官娘一通打量,笑道:“娘子当初果真没瞧错你,你瞧瞧,如今出落得益发水灵了。只可惜啊……”
官娘不高兴搭话,倒是执着茶壶給她倒茶水喝,却不知孟婆子好好的不在乔瑞桂身边呆着,却跑这儿来做什么。
吃了口茶,孟婆子暗暗睃着官娘,状似无意道:“唉哟,今儿娘子可忙坏了,老婆子我忙里偷闲到你这清静处讨杯茶吃,官娘可不要不耐烦。”
说着又吃了口茶,完全进入了自说自话的状态,“我们娘子为着陌家那五娘今儿住过来,特为收拾出了一处院子呢,我也是从早上忙到现在,这不,总算是安顿好了,唉,说起来,这受累的还不都是咱们这些下面的人……”
“陌五娘今日来了?”官娘脱口而出,说完抿了抿唇,垂下头呷着茶。
孟婆子特为跑这儿来不就为告诉官娘这个,她皱着眉道:“可不是,九郎把韩婆子都调过去帮忙呢,要说陌五娘啊,我今儿还是头一遭儿见着她,生得乔模乔样儿的,就是一瞧便知身上有不足之症,弱柳扶风的,好似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咯!”
“也就是我们娘子是大度人了,旁的人哪个能愿意把个与表兄不干不净的表妹接到自家来住着的,这不是引狼入室嘛!”
官娘吃惊地张了张眼睛,孟婆子怎么明着就这样编排陌五娘,在自己跟前说出这番不避忌的话儿。
这话她不好随意接口的,只讷讷看着孟婆子,倒不知她还有什么想说给自己知道的。官娘有点儿弄不分明,若说是乔瑞桂吩咐孟婆子来编排陌五娘,这其实说不通啊。
陌五娘和公良靖越是亲密,公良甫不就越是死心。他死心了,乔瑞桂不就可高枕无忧了,却为何来自己跟前讲陌五娘的不是?她就不怕自己立心要把公良靖和陌五娘拆散了,到最后还不是給她添堵?
信人调,丢了瓢。官娘直觉孟婆子今儿来一准没好事,虽然她还猜不到她们打的什么主意,只一点,她是万万不想趟进这浑水里的。官娘现下就等着过个几日去找尤大姐儿,看看路引弄得如何了,旁的都不干她的事。
孟婆子笑了笑,“官娘还不曾见过陌五娘罢?”
官娘摇了摇头,低头看着桌面,心里也不是不好奇的。
“不若就去瞧瞧,”韩婆子突然伸手过来拉扯官娘,“那可是个美人儿,官娘难道就不好奇她比你强在哪处?”
迎着孟婆子锐利似发光的眼神,官娘怔了怔,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已经叫孟婆子給拉着走了出去。
官娘嘴唇张了几次都没说出拒绝的话来,或许打从心底里,她确实是想见一见陌五娘的。反正,自己就要离开了,她想着,步子渐渐跟上了孟婆子,也不必她用力带着向前了。
进了仪门一路往花园子里走去,空气湿爽。
官娘跟着孟婆子站到一棵大槐树后,她好奇地探出头去找陌五娘在哪儿。
孟婆子不知从哪个路过的丫头手里接了碗黑乎乎的汤药,“傻丫头,在这儿可瞧得见什么,”她把药碗放到官娘手里,朝亭子那边的方向使劲儿努努嘴,“这是陌五娘喝的药,你便装作厨房里送药的使女把汤药送到那边亭子里,如此瞧着才方便呢。”
官娘拿着碗,看看亭子那头,又看看堆着笑脸的孟婆子。
她们当她是傻的么,还是吃定了她一定不会放弃这个接近陌五娘的机会?若这碗药出了问题……
官娘霍然开朗,说不准乔瑞桂就打着这个主意,借自己的手整治陌五娘。
似乎所有人都认为自己便是做出伤害陌五娘的事儿都是天经地义的?
她刚要把碗往孟婆子方向推拒,话还没出口呢,孟婆子却忽的一手捂住肚子,嘴里哼哼唧唧地嚷着肚子疼,扶着腰就走了。临走前还投给官娘一个鼓励的眼神。
这算什么事,真是…官娘不由皱着鼻子低下头嗅了嗅手上汤药,闻着苦滋滋的,她虽然很想去看看陌五娘,只是如今却不能节外生枝,就端着药碗往槐树外走了几步,想着在这里看看也就算了。实在看不清的话也无所谓。
陌五娘穿了条素色的湘裙,手上似是拿着一卷书,官娘猜那该是什么诗集之类的,唯一露出的那截手腕皓白如雪,套着个翠绿欲滴的镯子,衣袂在风中徐徐漾着,就好像她下一秒便要临风而去……
也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