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时,阿古山脉,西亚立于小路旁。
他背负着一个巨大的漆黑箭筒,筒中羽翼斜兀出他宽阔的肩膀,根根都有儿童手臂那般粗细。而他斜背着的,赫然是一张足有一人高的巨弓,巨弓通身漆黑,简单古朴,似是蕴有惊人的力量。像那人裸露在外的臂膀一样,充斥着爆炸的力量感。
西亚将一柄长剑反手插入箭筒,勒了勒箭筒开步离去。
昨日的雨不小,但对约旦城这片荒芜之地来说,不过是一个饥饿边缘的乞丐得到的一个面包,并不能改变什么。
六七十人的骑兵分做两队,自约旦城并不高大的木质城门鱼贯而出,而后逐渐加速,在裸露的土地上踏起阵阵尘土。马上骑士面色凝重,悲愤,时不时摸了摸锋利斧子的斧柄。当先一骑面无表情,红色披风无风自动。最后,终于融入了这片灰色的莽莽苍苍之中。
队列停住,路,只有一条,通入并不太浓密的阔木叶树林,但领头的图拔并不打算前进,队列停下来,等待着他们的长官的下一步指示。
图拔扬起头来,右边是一个光秃秃的山坡,坡面陡峭,阳光越过山坡,刺激着他的双眼。安德鲁说,这片树林叫“屠狮林”,当年曾有一位还算有名气的冒险者在此杀了从北望森林负伤逃出的一只阶次还算高的狮兽,这点成为了小地方罕有的的谈资,于是好事者便将这个不大,不危险,树种单一的林子赋予了一个极其名不副实的称呼。过了这个林子,便离叛军的村子不远了。
图拔回过头来,喊道:“罗斯!”
一个削瘦的骑士当即出列,会意的向陡坡驰去,很快,他就驰至半坡,马蹄踩下沙石滚落,人在马上,已经是后仰四十五度角,却依然能继续前进。坡只有百数米,罗斯却行了许久,图拔一直注视着他,阴霾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慰,如此骑术,如此骑兵,可以傲视帝国军队了。
终于,罗斯已经到了坡顶,回头来,从马鞍抽出一个三角紫旗,简单的旗子赫然盘踞着只有一个金线织就的三头狮子图案,这是荣誉的标志,三狮军团,帝国精锐。
罗斯挥动旗帜,做了一个可以通行的旗语,图拔微笑,率先纵马奔去,后面骑士跟随,瞬间山坡尘土飞扬。
很多东西,看起来并不大,看起来很容易踏过,但,真正踏上,要翻越时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三狮军团的旗帜犹在挥舞,大队骑兵在山坡艰难前进,一个士兵抬起头,望着罗斯,五十米,图拔说的不错,目测的确是每个帝国军人的基本技能。
那士兵看见罗斯向他们招手,加油,笑着,笑着,脸上就突然标出一记鲜红,这片灰色而广袤的天地间,在这晴朗的艳阳下,像一朵绽放开来的涂罗氏鲜花。他揉了揉眼,再看时,罗斯,三狮旗帜,连同那多“涂罗氏”鲜花都滚落在地。
“敌袭!”
不愧是帝国最优秀的军人,他立即反应过来,冲着正闷头前行的战友们喊道。
“隆隆”
是石头滚动的声音。
骑士们抬起头,面如死灰,图拔勒住惊恐的坐骑,对着惶恐的骑士们命令道:“下坡!”
犹如暗夜中燃着的一丝光明,洪水中的漂浮的一根稻草,骑士们立即调转马头,向下驰去,与死神赛跑。
一个骑士终于奔下坡,不及喘上一口气,随后追来的巨石将他,连同他的马匹碾成一滩碎肉;一个骑士凭借精湛的骑术闪过身后的巨石,却被另外一个巨石带到上帝的身边;一个骑士立马站住,抽出宽大的斧子凌然劈向巨石第十七块巨石滚落后,坡顶终于是没了动静,山坡上,残肢,鲜血,丢弃的武器,盾牌。
骑士们喘息方定,看着他们的长官。图拔冷着脸,副将策马过来,沉声道:“牺牲了八个兄弟。”
看着山坡的那一幅人间惨图,图拔曾经斩下无数敌人头颅的双手现在握住马缰竟然微微颤抖着,八个人,并不是难以承担的损失,但,亲眼目睹因为自己的判断失策而导致士兵惨死却是难以承担心理负担。图拔望着还没有露面的敌人,突然害怕坡顶飙出一阵漫天箭雨,自己带出的士兵就此饮恨于此。立即道:“整列,入林。”
士兵们很好的贯彻了图拔的命令,下一刻已经策马入林。经过方才的惊慌,骑士们很快恢复了沙场老兵的从容,在图拔的带领下,奔赴在复仇的路途上。
绕过袢马索,剪除射马箭当图拔冷静下来,立即表现出来惊人的危险嗅觉来,队伍停停行行,看似幽深的林子也很快就要行尽。林外的一束光线遥遥映入骑士们的眼睑,微微冲淡了僵在战士们脸上紧张,而在与林中,与小路平行的深处,一人负弓极力奔跑,他必须将这列骑士阻杀在林中。不仅仅是为了复仇,更为了村子的安全。自己无法想象,让一群红了眼的军人闯入不设防的村子的后果。
几个高难度的陷阱也只阻杀了寥寥数人,随着敌人的深入,那人面上渐现焦急,终于,奔跑中,闪过挡在前面的树后他反身将背上长弓摘下,左手执弓,右手持箭,一轮巨大的满月在林中升起图拔心中蓦地一惊,不加思绪,只凭借本能勒紧马缰,“嗖”,一支黑色羽翼似是自冥界夹带呼呼风声而来,轻易洞穿了他胯下的马匹的脑颅后,没入林中一棵大树,只留一小截白色的羽翼在风中抖动。
马兀自未觉,转眼间又是奔出几步,忽的,它前蹄一软,终于一头栽下。图拔在地上滚出十数米方才停止,头盔已经不知滚至何处,露出铮亮的光头。
“小心侧翼!”
图拔喊道,这时第二只箭,第三只箭,第四只箭已自幽幽林中奔出,每一只箭自不同的位置而来,林中不知隐着多少敌人。图拔从来不是个坐以待毙的将领,他立即跳上一个士兵马上,喊道:“急速出林!”
精锐的士兵,非同凡响的健马,此时淋漓尽致将骑术表现出来,急速前进时,竟似是射出的箭一般,很快就驰出树林。
射出最后一箭后,漆黑的箭筒终于空了,望着绝尘而去的队列,他终于停了下来,急遽的喘息着。腿,胳膊都传来超过负荷的阵阵胀痛和麻木。那人苦笑一声,左手提着巨弓,右手将箭筒的长剑抽出,缓缓向林外行去。
林子边缘,西亚停住,调整下呼吸,稍稍适应了林外刺激的光线后,终于开步踏出林子。
午时,西亚逆光望去,一片金光流彩,五十个骑士排做一列。正当中一个光头骑士,脑袋反射着耀眼光芒。
“伧”
光头骑士一句话也没有说,只轻轻抬起手,就立即抽出五十个骑士胯间的长刀,五十柄长刀刃指长空,闪着寒意。
西亚苦笑,终于双手抱剑,缓缓举至头顶。
光头骑士轻捷挥下,一个骑士出列,催马奔来。他们的确是骑士,即使吃了这多亏也不肯占一个敌人的便宜。
“当”,刀剑交鸣。
那骑士弯腰,刀挥下,西亚侧腰,以一种轻盈的姿态,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反撩上去,分开,西亚依然缓缓将剑举至头顶,过了一会,他身后的骑士一头栽下。
一个两个三个第五个骑士倒地后,西亚艰难翻过身,挣扎着爬向被格飞的长剑,背上一片血肉模糊,肋间一道长长创口不停地向外倾泻着他残余的力量和生命。
沾满血和沙子的大手似是与血迹斑斑的剑柄就要触及,西亚狠狠的吸了口灼热的空气,忽的,面前尘土飞扬,吸进尘土的西亚猛地咳嗽了起来,气流连带血喷出,更是扬起了小一片浓尘,浓尘迷了眼,口,鼻子...再睁开眼,眼前是一座黑色的山,再看时,山就变成了马蹄,沿马蹄向上看去,是柄铮亮的刀刃,铮亮的刀刃向上,是一个铮亮的光头。
西亚又是苦笑一声,再翻过身来,仰面躺起来,留恋的看了看阿古山脉蔚蓝无垠的苍天,闭目将喉咙交出,嘴里似是喃喃着:“莉莉娅,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