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象一头在推磨的驴子,心无旁骛地自顾轮转,光阴被时间的磨盘一点点辗碎,成为弥漫在记忆空间里的混浊粉尘。
一场秋雨一场寒,连续几天的秋雨过后,天气已经变得很凉,早上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看窗外,天还是很阴,出门走在大街上看见一片片枯叶正随风飘落,花池里的草也在泛黄,一副萧杀景象。也不知道谭艳把我的秋天衣服放在哪了,我鸡刨般翻遍衣橱也没找到,只好依旧穿着半截袖上班。
一进办公室杨老头就过来安排任务,说后天公司要召开中层干部紧急会,书记经理都要讲话,要我准备会议材料。我心想这老头真是越来越会享福了,现在除了各种检查,领导讲话材料的撰写任务也逐渐下到我这里,他只是“把关”----有什么好把的,写来写去总是那些东西,领导讲话几乎千篇一律,更多的只是寻章摘句套用套用市里关于国有企业管理的精神,再更改一下材料里面的数字和日期而已。
来公司办写了几个月材料,逐渐掌握了写领导讲话材料的诀窍,内容的思想性倒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要多用气势壮阔而又琅琅上口的排比句,以便领导的讲话效果使他更象个领导----还不能使用稍微复杂点的词汇,免得领导不认识当场出丑。上次我用了个“耄耋之年”被经理念成“没爹之年”,都成了流传在公司酒桌上的笑话了。
真不明白,一直喊着市场经济市场经济,总公司还是象个聋子一样继续搞形式搞检查,天天文山会海没完没了,开会能开出什么效益来?当然这也不能全怪我们公司,上行下效,上边也差不多。每次开会我都要死掉大量脑细胞,绞尽脑汁要把领导意思表达清楚,导致近段时间头发脱落不少。
我问这次会议的主题是什么?杨主任说,改革。我说不是一直在搞着改革吗?杨主任说改来改去实际上什么也没改,这回上面有指示,说我们公司改革力度太小,必须加大力度。书记和经理都挨了训,上边限期三个月分流转岗改革工作必须完成,要不就叫经理书记双双提交辞职报告。
改革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上星期开机关干部大会,书记强调完了劳动纪律爱岗敬业后就大谈了一通改革,说我们的年代是改革的年代,要我们做改革的拥护者、带头人,还咬文嚼字地说:“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听得我浑身掉了三层鸡皮疙瘩,心想我们能保证工资不降就谢谢了,为什么总拿高调吓唬我们。改革没错,就是改革的人有问题。
作为一名国企职工,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的企业象一个怪胎,既不象在搞市场经济,也不是在搞完全的计划经济。我们公司的管理体制和运行机制改革喊了好几年,但基本上还是在执行计划经济制度的模式。改来改去机构设置不减反增,或者只是换了换名称,宣传科改叫思想政治工作部,劳资科改叫人力资源部,我原来的后勤服务队现在改叫综合服务中心,而人还是那些人。除了到点的、退休的、内退的自然减员,没正经八百减过几个人,改革更多只是一种姿态。
其实改革力度也没法大,“不患贫,患不均”,除非总公司破产,大家都没饭吃,不然都是吃公家饭,谁干得好谁干得不好?公司整体效益非常不错,还不至于发不出工资,在管理上加强一下奖金就能多个百八十块,可市里的企业部门就是要分给你分流转岗指标,似乎减几个人就是优化了机制,就是在居安思危。这一次改革的主要目的还是控制用工总量,要求我们必须通过分流转岗显现富余人员。杨主任说:“这回看样子是要动真格的了,狼真的来了。”
杨老头把相关文件拿来朝我桌子上一放说今天你只管写好你的材料,其他什么事都别管,“明天早晨我一上班必须看到初稿,然后送领导审查。”我问了一句,机关有转岗名额没有?老头说有,不过具体还没确定,要我把材料中的一些数字先空出来。今天领导集体研究名额分配问题,据说上面给下了200人的转岗指标。
这次会议时间紧迫,不仅仅是个动员会,也是一个改革工作布置会,公司领导班子正在研究制定各车间和基层队分流指标,准备在这次会上就直接把名额分配下去。各分管领导拿出本系统的名额意见,李军要拿出生产系统的分流人员意见。
中午没休息,吃完盒饭接着忙,张晓梅帮着打稿校对,我吸了两盒烟,一直到晚上八点多,两份材料的初稿总算打印出来。和张晓梅走出办公室感觉疲惫不堪,肚子里叽叽咕咕乱叫,脑袋里一片乱七八糟,全是象形字。
刀疤来电话说在百花酒楼等我们,说要犒劳犒劳我们。我一边接手机一边和张晓梅走进电梯,说我就不去了,饭店又不缺灯泡,你还是单独犒劳张晓梅吧。刀疤说叫谭艳一块来啊,我说谭艳现在正寄养在老丈人家呢。
谁知公司的电梯下到一半突然不动了,我和张晓梅被困在了电梯里。手机信号被屏蔽,我们两个都把天线拔出来象电影“地雷战”里的日本鬼子那样找了半天方向,最后我趴在电梯地板上脚朝后翘起来才有了点信号显示,可刚给刀疤打通还没说话信号就又没了。
电梯里的紧急求救电话也不知什么时候坏了,拿起来没动静,拨半天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张晓梅急得脸都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