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在中离开h市的几天后,郑允浩也得到了他出事的消息。之后在与大陆的聊天中,谈及了这挡子事,他颇有些感慨道:“被你说中了,这小子还真和我一个德行。”
大陆别有意味地问了句:“你和他,是准备物以类聚?还是要更进一步——同病相怜??”
虽然双方没有挑明过,但大陆知道郑允浩不爱搞女人。
“人家可是名草有主,我插不上啊,有力没地儿使!这人和人之间是要讲缘分的。”郑允浩笑得邪气。
“敢情这缘分要真来了,你推不推,躲不躲?”大陆半开玩笑的调侃。
“绝对不推、不躲,老天注定的,最大!我还要用抢的呢!”郑允浩拍拍胸脯,就差没指天发誓。
事后,他曾经偷偷自我反省,有的话,果然不能乱说。
郑允浩再一次巧遇金在中的情形,简直就是八点挡师奶电视剧中最俗套的桥段。
这几年,随着政府逐渐加大打黑除恶的力度,不少黑帮纷纷找寻洗钱漂白的途径,房地产这个行当成了首选。
圈地盖楼在城市建设热火朝天的中国,绝对是个高利润的行当,房产商只要拿得到地,就能问银行借上几个亿的前期资金,卖完房子再悠哉地还钱,自己等于是“空口袋背米”。结果,一头撞进来想大捞一把的人前赴后继,房子越盖越多,价格越来越贵,买得起的人却越来越少,银行的风险值大大超出警戒线,民怨冲天。中央一气之下,勒令整顿不良贷款,只能收回、不准新增,房产商们一下没了方向。于是黑钱趁虚而入,先是小打小闹的通过地下钱庄投给房产商,换回一大叠绿色皮子的房产证,再上市交易,一出一进,钱洗得干干净净。然而,这些大哥们不满足于光洗不赚,开始想方设法拉拢、贿赂,甚至胁迫各级政府官员同流合污,自己拿地,自己盖楼,黑道流氓摇身变成民营实业家,难怪有人戏说,这一幢幢高楼大厦中,有多少是用贩毒、走私得来的人民币一张一张砌起来的?!
当然,懂得及时掉转枪头的郑允浩,也是其中的一分子。从去年起,他通过政府高层间的黑幕交易,在上海的规划重点发展区域“竞标”得到地皮,开始了他的洗钱、赚钱。
造房子不比其他生意,涉及的政府部门很多,为了打通好各个环节,打响第一炮,他差不多每个月都要去一次上海,疏通关系,联络感情。
这次动身之前,大陆托他买些儿童用品和读物,说老婆就信大城市的这块牌子,他一口应允,自己也好借机会逛逛街,添置些冬季的衣物。
10月底的上海,微有些秋日的凉意,时尚男女摩肩接踵的淮海路上,乱穿衣之风盛行。郑允浩闲适地漫步而行,心中忽然感到讽刺,他这个外来的流氓还得要多谢本地的警察,维护良好的治安环境,使他可以一个人安心地到处乱逛。
他边走边看,视线渐渐被自己前方不远处的一个男生的背影所吸住。中等偏上的身高,瘦瘦的;上身穿一件黑色的短茄克,露出白色的汗衫边,下面却穿了条工装短裤,反差挺大的,最跳眼的是脚上一双草绿色的球鞋,让他联想起下乡学农时那茂盛的稻田。
男生埋着头快步前进的姿态,似乎象着某个人,郑允浩的脑中一个身影闪过,他不由自主地加大步伐,想要看个仔细。
黑色的头发剪得短短的,露出发亮的耳钉,很清爽的外型,不是记忆中的他的样子。
郑允浩有点莫明其妙的失望。
突然,那个男生好象和他有心灵感应似的,猛一回头,满脸狐疑地四下张望了一番,他的心硬生生的漏跳一拍,真见他妈的鬼了,难道什么都被大陆言中了??
虽说有几个月不见了,这小子脸上的伤疤还没有完全愈合,狰狞的挂在额前,原本的桀骜不羁中更多了几份野性和危险。
停下大约十几秒钟后,没有发现异样的金在中继续低头赶路,郑允浩有技巧地跟在他身后,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眼看要到淮海路上最热闹的一段,金在中却往右一拐,进了条僻静的林荫道,人烟稀少。郑允浩有意与他拉大了距离,不缓不慢地走着。
他看着,无拘无束、大大咧咧的他,走过人行道,顺手扶起了被风刮倒的晾衣杠,把掉落的衣服一古脑地挂在栏杆上;小弄堂里有只脏兮兮的猫窜出来,他一把抓住,蹲下身,轻轻抚顺乱糟糟的毛,调皮的和它耍弄一会,再孩子气地朝小猫挥手道别……
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来,郑允浩的心却越来越亮堂,当他跟着金在中到了目的地,是一家位于著名的夜店街上的酒吧时,他已经做了决定,缘分来了,不推、不躲,还要用抢的!
每逢周末,酒吧的生意都要比平日里好上几倍,李哥店里人手不够,金在中就挽着袖子上场,虽然没受过什么职业培训,可他好歹也在朴有天的地盘上混了几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步?所以,这些个日子下来,乱没添,还算帮了不少忙呢。上回朴有天来上海,他雄赳赳、气昂昂地邀过功了,只可惜想趁机提出早点遣回原籍的计划,却落了空。天哥有些宠溺地说,“既然在上海玩得好,就待长些,反正也没啥废事,索性等小锤子判了再回去。”
金在中的心象做自由落体运动,一下从高空坠落,悄无声息。
今天又是周末又是月末,满座的客人中除了喝酒玩乐的,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冲着艳舞表演来的。
为了拉生意,李哥的酒吧专门找了个舞蹈学校的男孩子,跳所谓的钢管舞,据说,上海好这口的男人不在少数,很有市场。
金在中对这种恶趣味完全是嗤之以鼻的态度,好好的一个大男人,穿得男不男、女不女的,抱着根柱子翻来扭去,还不如直接弄两个性感美男,真枪实弹的搞呢!
尽管对艳舞不屑,但对跳舞的小男生,他还是很喜欢的,甜甜的苹果脸,一说话就害羞结巴的模样,总是让他不自主地忆起小锤子,同样的被生活所迫,小小年纪就见识了这个社会的阴暗和残酷,对着如狼似虎、不怀好意的淫男们,柔弱的小微比小锤子更需要他的保护。
“小在哥,我今天跳得怎么样??”小微红仆仆的脸还未褪去表演时的激情,来不及换掉的黑色透视装包裹着少年纤细诱人的身子,引来一道道赤裸裸的色情的目光。
金在中前后左右瞪了一圈,再微笑着对他说,“很好,就是以后可不可以多穿点!”
小微柔软的嘴唇忽然在他的面颊上如蜻蜓点水地一扫,“傻瓜小在哥,这叫性感,你懂不懂啊??”
“我当然懂。”金在中不好意思的嘟囔着。
两人说话间,有只粗胖的手趁小微不备的空隙搂上了他的腰,“脸蛋长得漂亮,屁股又扭得骚,极品啊,我已经等不及了,”带着浓烈酒精味的嘴巴紧贴耳畔吹气,“想看你在床上的样子,多少钱尽管开价?”
“先生,你……你……喝醉了。”小微奋力挣脱他,惊慌地向金在中的怀里躲去。
“恩?不肯啊?!怕我付不起吗?!”这次,男人竟然大胆地把手放到了小微的裤裆处。
金在中用力把无措的小微拖到自己身后,忽然想起了某人灿烂的笑容和闪亮的酒窝,他冷哼一声,抓起吧台上的烟灰缸甩手砸了下去,狠狠地骂道:“操你妈的,让你耍流氓,日死你~~~~~”
嚣叫的酒吧蓦地死一般的寂静,小微仿若石化般的张大嘴、瞪大眼,一动不动。
“臭小子,学得倒挺快的!”金在中的身后无头脑地冒出一个戏谑的声音,头昏脑涨间,手被干燥厚实的掌心所吞没,“你又闯祸了,快逃吧!”
他猛然回过神来,“郑允浩??”
惊讶的呼叫声刚落,人已被拽着跑出了乌烟瘴气的屋子。
9
手拉手的两个人沿着阴暗的弄堂,七拐八弯地跑到尽头,才停住。
金在中扑哧扑哧喘着气,斜眼撇嘴说:“靠!你怎么逃命比我还在行??”
郑允浩故意拉下脸训道:“你这是跟大哥说话的态度??”
金在中的头昂得高高的,没了碍事的刘海,郑允浩看清楚了他的眼睛,不大不小的双眼皮配上深褐色的眼珠,还有女孩儿般的长睫毛,若不是眼神中透出的那股子狂放和张扬,应该算得上清秀俊俏。
“你逗我玩呢?!我可只认自己的哥!!”
“我以前念书的时候,是长跑冠军。”郑允浩不打算和小孩斗嘴,松开牵住的手,气定神闲地推了推眼镜问:“你呢?速度也不赖啊!”
掌心的暖意骤然消失,金在中才意识到前一刻的暧昧,耳垂很轻微的红了一下,衬得银色的耳钉愈发晶亮。
“我??从小被讨债的追得满世界逃,能他妈的不行嘛!!”
“怪不得敢到处惹事!躲在上海还不安分!!”
金在中一挺胸,一副惩奸除恶的自豪样:“还不是你教的!那傻x连小孩也要操,就不怕养的儿子没屁眼?!对了,你怎么会在哪儿?”
“跟踪你来着。”郑允浩实话实说。
“靠!又耍我!”金在中不以为然地念叨,“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一屁股债啊,跑哪儿都撞到!!”
“被你一搞,我都饿了,找个地方弄点吃的吧。”郑允浩不理会他的抱怨,摸着肚子说。
金在中楞了楞,忽然想起了什么,“不了,我都赶紧回去,别让李哥把我的行李丢出门。再说,万一有什么事,我也得出头顶着,总不能让人替我遭罪呢??”
“小在……”
“拜了,浩哥……谢谢啊……”清亮的尾音还在沉寂的空气中不曾散尽,人的影子已经没入黑暗中不见踪迹。
郑允浩背靠在硬硬的水泥墙上,眼中若隐若现犀利的光芒。
11月中旬,h市城南的一个高档别墅区,郑允浩坐在书房的办公桌边,朝着窗前站立的男人悠闲地说着话。
“老六,朴有天手中捏的那些洋酒,一年能赚多少?”他仿佛不经意地玩弄着面前的骨瓷茶杯,里面泡着上好的西湖龙井,香气四溢。
“如果我们做的话,卡住80%以上的走私货源,每年至少400万进帐。”赵老六算是城南帮的军师,眼睛细长条,皱纹很深,精明和阴森混合在瘦削的马脸上。他猜准了老大的心思,答得很到位。
郑允浩满意地点头,“找个由头弄了他,做得干净点。”他端起茶杯,用盖子划了下上面的茶闲地握住球杆站立着。
把车停在了平如镜面的湖边,郑允浩跳了下来,和刘卫林并排向前走,绿油油的草坪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金在中那双亮眼的球鞋。
“小军啊,这件事你是不是做了有点过了?!”刘卫林打着官腔开口,“就为了几百万的洋酒,你用得着把王公子往死里整?”
“刘哥,”郑允浩想了想,决定照例用道上的尊称,“我可没忘记王大国当公安局长的时候,黑了我们多少货啊!彪子还莫明其妙被他弄进局子,刑讯逼供了一星期,算是吃够了他的苦头。”
“那回怪你自己没做干净!”刘卫林随口甩了一句,“这一次呢?学乖了?又是偷偷找人把他引到朴有天的酒吧,又是暗中塞了他一大堆毒品,还要买通殷杰的手下砍人,弄个无间道出来,你倒挺能折腾的!!”
“刘哥,殷杰那里,我倒是替你考虑的。”午后的阳光照在郑允浩架着细框镜片的脸上,看来书卷气十足,甚至还有点文弱的味道,“单就这件事而言,我算是帮朴有天的忙,出面做掉他,可按我的计划,绝不是光走到这步就完事。刘哥你上回提起过,体育场周边的规划,市里做得差不多了,如果你的人真能拿到整个项目,动迁肯定是个大问题、大麻烦,殷杰他会拱手把自己的地皮让出来??铁定组织批发市场里的小商贩去北京上访,市里、省里遇到这些小老百姓最慌神,到时候弄不好条件任他开,这种脏事他又不是没干过!”
“所以你未雨绸缪,先把他的地皮抢过来??”刘卫林停下脚步,看着郑允浩的眼神中意味深长,“小军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我不管,我就当刘哥你在夸我。”郑允浩手一摊,摆出耍赖的姿态,“王大国好象很嚣张,这个星期天天在电视上嚷着要严重打击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呢!!刘哥你可得管管。”
“我这个副省长又不是万能的。”刘卫林背着手,似是无奈的说。
“刘哥,朴有天可是卖得我们的货,万一有个闪失??”郑允浩故意用了“我们”两个字,在刘卫林听来,带着点胁迫的味道。
“小军,你可别以为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我就会应了。”他脸一沉,厉声训道。
但话说回来,以郑允浩的性子和手段,一旦出了事,自己绝对逃不了干系,这种认知,让他隐隐后怕。
“对不起,刘哥。”郑允浩适时收起架势,恭敬的道歉,他心里清楚自己目前的地位,这样的话,只能点到为止。
刘卫林端着架子点点头,然后拨了个手机叫秘书开车过来接他。
临上车前,他低沉地说了句:“这件事,我会想办法捋平的,你就动手把体育场周遍给我搞定。”
郑允浩愉悦地收下这颗定心丸,微笑着和他挥手作别。
11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城北的黑道势力又重新划分盘整。
郑允浩的城南帮成功接手火车站周边的地皮,殷杰一伙被彻底吞并,除了殷老大潜逃得不知所踪,其余的混混,收的收,杀的杀,做得干净利落。而且,这么大的一个动作,公安居然置若罔闻,连平常做做样子的搜捕,这次也懒得走形式,只是零星地逮了个几个小虾米去训话,看来是被高层压住了。从王公子被砍,到黑道火并,除了王大国在电视上叫嚣过几次要打黑除恶外,整件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结束了。
朴有天事后琢磨,人在他的酒吧出的事,凶手又恰好是殷杰那帮的,太过于巧合了吧?
“郑允浩,你设了套让我钻,我他妈的被你卖了还替你数钱,真傻x一个!”他苦涩地痛骂自己有头无脑。
郑允浩和朴有天的谈判,前半段进行的异常顺畅,后者几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便同意出让全部的洋酒走私货源。
郑允浩心中叹了句,朴有天不愧是北部最八面玲珑的角色,懂得“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现在退一步,是为了将来的更进一步啊。
“浩哥,这回多谢你为我撑腰,我敬你!”生意是约在一个高级会所的日式包房里谈的,双方人马都围着长条桌子,盘腿而坐,那场景,神似日本拍的黑道片。
“小事一桩,天哥何必这样客气呢。”郑允浩举起酒盅,爽快的一口干尽,“罩着你,也是为我自己好,我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两只蚱蜢啊!”
“那今后浩哥更要多照应啊!”朴有天有意把郑允浩的话往深里引,“有你挺着,我以后办事的底气硬了不少。”
郑允浩不动声色的笑了笑,低头动筷吃了点生鱼片,之后忽然将话题一转:“天哥,我想问你要个人。”
朴有天显然没料到,他竟然会提出这样的问题,要人?要谁?有什么企图??
“哎呀,浩哥可真抬举我,那帮小混混哪能入得了你的法眼啊?!”朴有天话里的意思,摆明了就是不同意。
郑允浩装傻,继续说:“我哪有什么法眼啊,我就是一深度近视眼,所以往往会看走眼呢。”
“浩哥真会开玩笑。”
“不说笑了,我是说真的,要个人。”
“谁啊?”
“金在中,小在。”
朴有天这一边坐着的人,全都瞢了,再给他们每人多一个脑袋,也想不明白郑允浩的嘴里怎么会吐出这么个名字,真的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吗??
“浩哥,上回小在得罪了你,是他混帐不懂事,我代他向你陪个不是。”朴有天思索了片刻,沉声道。
“原来,我们朴有天,还是个清深义重的好男人呢。”郑允浩捏起酒盅旁的茶杯,轻轻摆弄,“金在中是你的小宠,我知道。不过,我也挺喜欢他的,希望天哥能割爱哦。”
“郑允浩,你太过分了!”朴有天火了,郑允浩明显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随心所欲地让他把自己的情人拱手相让,简直是当头泼了他一马桶大粪,想搞臭他的名声。
“朴有天,气不要那么大嘛。”郑允浩神色不变,语气平缓,语速也不快,象在闲话家常一般的口气,“不就是个小情人么,你也不肯让??我不记得你是那么小气的人啊,老六,你说呢??”
“天哥,情人又不是兄弟,衣服和手足的比喻就不用再提了吧。况且,手足有时为了保命还不得不砍呢,到时候情人这件衣服啊,早脱得不知扔哪儿去了。退一步说,金在中我们浩哥要是玩腻了,还可以还给你嘛!!”
郑允浩一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