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统死了,听到这个消息阿斗并不觉得意外,且不说庞统急功近利,自寻死路,单就凭诸葛亮的野心,又如何能容得这个眼中钉的存在,就算庞统此时不死,他日诸葛亮也会想办法让他死的不明不白。一山容不得二虎,刘备的帐下只能有一个军师,少了庞统,刘备这个织席贩履的小儿还不由他诸葛亮耍。虽说此人发掘人才的本领天下少有,但有两世经验的诸葛亮又岂会在意这些?想到人才,阿斗心中不禁有些惴惴不安,自己将来是要和诸葛亮这种旷世奇才对着干,还要一统天下,身边没有几个心腹和得力的干将怎么能成?如果不从现在开始培养,到时候怕是狗咬乌龟,无处下口了。
阿斗信步走在荆州的街道上,无聊的踢着石子,心里正在为从哪里开始发掘人才烦恼,前面却传来一阵吵闹声,本着看热闹的心理,阿斗快步向人群走了过去。此时的阿斗还不满八岁,在人缝中左穿右闪一会就串到了前面,只见一个樵夫正扯着一个白胡子老头在理论。阿斗听了半天才明白原来是那老头给樵夫算命,樵夫嫌他说的不准,要他退钱。阿斗看那老头须发皆白,瘦骨嶙峋,两条长长的白眉毛直垂到嘴角,样子倒是清奇,只是穿作太过寒酸,一身打满补丁的长袍也不知多久没洗了,灰扑扑的看不出来本来的颜色。
那樵夫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更是得意,抓住老头的前襟,益发蛮横:“你这老头一把年纪,却骗人钱财,今日不说个明白,绝不能善罢甘休。”老头也不言语,只是装作不知。樵夫欺他懦弱,一把推倒在地上,唾沫横飞的对着众人演讲起来:“大家评评理,昨日里这老头给我家母猪算命,说是要生12个猪仔,谁知昨夜生产之后到现在只有11个,你说这不是骗人么?”其实他家的母猪确实生了12个,不过又死了一个,因此只剩下11个,樵夫拿此做文章,又对老头道:“今日无论如何,你须还我两个铜钱。”说罢很有些忿忿的样子。
阿斗看那老头虽然很狼狈,却神情自若,丝毫没有惊恐的样子,好奇心大起,凭直觉判断此人必不简单。细看之下也发现,老头虽然衣作寒酸,却不失一股高傲之气,身体虽然看起来营养不良的样子,可是却神清气朗,没有上了年纪的人那种萎靡。要是给此人换上一身干净的道袍,顶个长长的峨冠,手里再拿个拂尘,不就是一个神仙么?却怎么沦落到街头靠给人家的母猪算命来糊口呢?老头的表现引的阿斗好奇心大起,当下径直走到樵夫跟前,扔了两个铜钱在他手上,喝道:“钱已给你,为何还不走?”樵夫看此子穿作华丽,容貌异常,料想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不敢多言,将钱装在怀里即刻转身离去。围观的见没有热闹可看,也都纷纷散去。老头由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也不看阿斗一眼,径直走到自家摊位跟前,坐下闭目养神。
阿斗知道他早已看见自己,却故意装作不理不睬,中国古代的大贤都有些酸腐之气,明明自己想得到人家的赏识,却死活不肯放下架子主动去见人家,非要等“明主”历经困难,反复邀请才肯出山。诸葛亮如此,姜子牙如此,眼前的老头也是如此,明明自己已经落魄的连吃饭都成问题,却仍然放不下臭架子。哼哼,也就是在古代,要是在21世纪,这几个人怕是在深山里等到老死也等不到赏识他们的人来了。其实这点阿斗倒是想错了,那老者倒不是故意给他摆架子吸引他过去,只不过是觉得对阿斗一个小孩子没有什么要说的,因此不愿理他。阿斗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到老头摊位前坐定,摊开手掌让老头给他看手相。老头的眼光先是漫不经心在阿斗手上扫了一眼,接着一愣神又看了一眼,再一眼,又一眼,最后干脆抓着手不放细细的看起来,还不时抬头打量阿斗。阿斗看他色迷迷的样子,抓着自己的手又半天不肯放开,嘴里还喃喃自语,表情有些痴狂,心中不禁害怕起来,别是个老玻璃就完蛋了,nnd,爷爷可还是处男啊。好在老头激动了一阵逐渐恢复了平静,抓住阿斗的手也有些放松,怕他又作出什么古怪的举动,阿斗赶紧把手抽回来,期待着他的下文。
又过了半响,老头终于平静下来,四下看了看,对阿斗悄声说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公子请随我来。”说完也不管阿斗答不答应,自顾自的收拾了东西就往街上走。阿斗心知老头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对自己说,但是想想刚才的情形心里又不禁有些惴惴,旋即又释然自嘲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量他一年过半百的老头,能耐我何?当下也不说话,跟随老头在小巷子里东绕西拐,走了半天,到了一处破落的小院门口停下。院门也没上锁,老头推门进去,阿斗跟进来在院中站定,四下看了看环境,这是一处极其破落的房子,小院里杂草丛生,墙角横七竖八的躺了几根柴火,土墙上斑驳淋漓,许多地方都已脱落,露出坑坑洼洼的地方让人不禁担心房子随时会倒下来,屋顶上的茅草稀稀落落,怕是一阵大风就能刮个干净,阿斗忽然想起杜甫草堂,当初诗圣住的时候与眼前的茅屋怕也差不了多少,没想到后世却成了旅游圣地,杜甫泉下有知,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呢?当初自己住的时候连要饭的都不肯去,谁想死后却门庭若市。想到这里,阿斗不禁苦笑,重生后的自己看到什么都能引起一大堆联想,前世自己这般大的时候,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童,哪里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看来知道的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至少现在的他少了一般孩子的无忧无虑,缺了一份孩提时代的童真。
老头插上大门,引阿斗进房,让他坐下之后自己去准备了两杯茶水。茶虽不怎么样,但好在器皿还算干净,阿斗泯了一口,静静的等着老头的开场白。老头也不废话,单刀直入的说道:“公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眉宇间隐隐有紫气透出,我观公子手上掌纹也有龙虎之气,恕老朽直言,公子实乃帝王之相,他日必为九五之尊,敢问公子高姓大名?”阿斗见此人一语道破自己的运程,心下吃了一惊,表面上却不露声色,笑道:“先生说哪里话?我不过是市井一寻常人家的孩子,先生却说我有帝王之相,此话若是让外人听去了,恐怕你我两家都会大祸临头。”老头有些不悦:“我以诚心待公子,何相欺若此耶?即如此,公子即请回,权当老朽有眼无珠!”见他发飙,阿斗赶紧陪笑:“先生勿怪,实在初次见面,难免有些阻碍,在下刘禅,乃皇叔刘备之子。”老头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我道是谁,却原来是刘皇叔之子,难怪有如此气魄,不过公子小小年纪,机心却如此之深,恐不是好事。”去你妈的不是好事,老子头一次见你,又不知道你是谁,换了谁也不敢将自己的底细和盘托出啊,老不死的还教训起我来了。阿斗心里骂归骂,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现,欲进一步试探老头的虚实,于是问道:“先生见识不凡,仙风道骨,实乃世外高人,却不知为何落魄如斯?”这句话明褒实贬,老头如何能听不出来?却不答他的话,乃道:“我观公子印堂发黑,掌纹也颇多曲折,且眼中颇有忧郁之色,如老朽所料无差,公子心中必有疑难。”阿斗正要发话,老头却不理他,象是自言自语的说道:“老夫七年前夜观星相,见一新星亮于新野上方,知有贵人降世,之后此星漂移于荆州之上,忽明忽暗,直至去年,此星忽然变得暗淡无光,老朽乃不辞劳苦赶到荆州,欲寻得新贵人助其一臂之力,奈何盘缠用尽,三餐不继,不得已之下在街头摆摊算卦为生,不想寻得其人之后却让老夫大失所望。”一席话说得阿斗汗流浃背,羞愧无地,从见到这老人那刻起自己就感觉到此人绝不简单,而且隐隐觉得自己的命运将和他有莫大的关联,可后来自己却不知不觉的以貌取人,见他穿的寒酸,住的简陋,不觉起了轻视之心,虽努力控制自己的心思,言语间却已有了轻侮之意。想那古代的大贤均是自视甚高之辈,纵然你是帝王将相,也须得纡尊降贵,极显诚意方能请得他出山,此刻这老者千里迢迢,不辞辛劳奔自己而来,甚至弄得饭都吃不上,要到街上摆摊算卦维持,目的无非是为了帮助自己,自己却如此轻慢于他,实在是愚蠢之极。常言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倘此人因此一去不返,自己却又上哪里去找一个这么真心为自己的人?当下阿斗再不敢再起轻视之心,从凳子上站起,诚心诚意的朝老者深深一揖,说道:“小子无知,冒犯尊驾,还望先生看在阿斗年幼无知,不要放在心上,阿斗恳请先生责罚。”
老者余怒未消,忿然道:“你乃天子之命,我如何敢责罚于你,只望你一统天下之后待万民不似今日这般老夫就心满意足了。”阿斗诚惶诚恐,伏于地上,颓然曰:“先生乃当世高人,阿斗愚昧无知冒犯了先生,后悔无地,先生若不助我,阿斗恐命不久矣!”老者笑了笑:“我既千里而来,自是为了帮你,你无需用言语激我。”当下扶起阿斗,就茶杯中蘸了点水于桌面上写了两个字,阿斗仔细一看,乃是“诸葛”二字。老者用手抹去桌上的字,然后说道:“你命中注定有此煞星挡道,如不及早想出应对之策,他日必为所害。”阿斗哪里还有怀疑,立刻站到老者身前,双腿一屈,当即跪下磕头,老者想要扶起他,阿斗却早已磕完三个响头,才朗声说道:“阿斗愿拜先生为师,请先生教我应敌治国之道。”
老者扶起阿斗,说道:“你既诚心拜我为师,我便收下你这个徒弟,此后需努力用功,我必将生平所学教授于你。”阿斗感激涕零,又向老师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才起身道:“与师父交谈半天,徒儿还不知道师父的名讳呢?”老者慈爱的摸了摸阿斗的头,说道:“老夫姓左名慈,字元放,乃陈留人氏。”左慈,阿斗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不是那个会法术的道士么?据书上说曹操的死和他有直接的关系。眼前的师父却更象个隐居的贤士,哪里有半点会法术的样子?是不是还没有得到《遁甲天书》的缘故?可是书上说左慈“眇一目,跛一足”,而师父却四肢健全,五官周正,并没有什么缺陷,看来书上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左慈却不知道阿斗的小脑袋瓜里正奇怪他为什么没有少只眼睛,跛只脚,只是觉得新收的这个徒儿外表俊秀,冰雪聪明,且有龙凤之姿,前途不可限量,能教出这样一个徒弟,当老师的当然会觉得高兴和骄傲,此乃人之常情。此时阿斗已然是左慈的徒弟,左慈言语自然也温和了许多,乃道:“为师此前只收过一个徒弟,现在江东孙权帐下为裨将,姓陆名逊,字伯言。”陆逊?阿斗手里的茶杯不禁一晃,险些掉地上,茶水都撒出了许多。根据前世的记忆,陆逊的才能不在周瑜、吕蒙之下,火烧连营七百里,更是轰动一时,刘备七十万大军灰飞烟灭,搞得蜀汉元气大伤,而刘备本人此役后也一命呜呼。左慈见阿斗神色异常,停下不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阿斗尴尬的笑笑,说道:“没事,徒儿只是羡慕大师兄的福气。”左慈心疑,却没有在意,接着道:“这陆逊在为师膝下学艺十年,为师的本领,逊已学得十之七八,颇有谋略,若能为你所用,倒是一个不错的将领。可惜此人愚忠,孙氏又与陆家有恩,此事却是难成。不过陆逊有一弟,名曰陆谦,此子聪慧异常,常与为师谈论天下大势,且胸藏韬略,常读兵书。为师曾试其能,指会稽某处让其演练兵法,谦用石子布阵,指挥调度,颇得其中三味。”这点阿斗倒是相信,东吴名将多是书生,即俗称的儒将,象周瑜、鲁肃、吕蒙、陆逊等俱是此中翘楚。于是说道:“听师父这么说,徒儿也很想见见这位小兄弟,看是不是如师父说的这般聪明。”左慈道:“待为师日后觅的良机,就修书一封,着人将陆谦带过江来,与你一同学艺。若得此子相助,则大事可成矣。”阿斗口称善,对左慈道:“此刻诸葛孔明还在荆州,不日便将去西川,待其走后,我便接师父到府中,徒儿也好日日听师父教诲。”左慈摇摇手,说道:“无妨,为师只求一僻静之所足矣,刘府人员众多,反而不美。”阿斗想了想道:“即如此,荆州城外有一浮云寺,受了我家许多香火,庙里主持与我二叔最为相熟,来日我求他修书一封,师父即可住在那里。”左慈道:“如此甚好!”二人又聊了半天,阿斗方才告辞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