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面前这个温婉柔和的女生,总觉得她的心理比外表成熟许多,我不禁对她充满了好奇,可是出于礼貌,我也没有多问。倒是她率先开口了,她一边眯起一只眼睛取着景,一边跟我说:“繁微姐,上次在农家小院真的是很抱歉,祁隽宇他脾气很坏,经常口无遮拦,希望你不要介意。”
“怎么会?”我笑道,“现在的男孩子不都流行酷酷的嘛。”
岳未央认真下来,略带严肃:“繁微姐,其实他有多少缺点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甚至包括他自己。可是他是我第一次喜欢上的人,就算他再差,我还是不能完全将他放下。”
她的这些话轻巧而尖锐地刺进了我的心里,我眼前仿佛晃过倪北夏浅浅的笑靥,他也是我这辈子最初爱的人,就算他再伤我,我仍惦念他,在乎他,不能忘记他。哪怕我决定了要跟岑穆时在一起,记忆里也永远有一块地方,干干净净地只属于他一个人,供我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默默怀念。
她接着说:“我身边的朋友都不喜欢他,也不赞成我跟他在一起,可她们不知道,祁隽宇其实对我真的挺好的。他带我来大理,出发前他排了一个通宵的队才买到两张卧铺票,他还会站在学校人来人往的操场上唱歌给我听……。”
我静静听着她诉说,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这个女生的性格跟我有点相似,都是柔软无害的样子,但她似乎却比我更加勇敢无畏。我不知道该怎样去分析指导别人的感情,因为我自己是一个失败者,我只好用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语来安慰她:“有些时候我们不需要去理会外界太多的声音,你只需要顺从你自己的心意,努力跟你喜欢的人在一起,努力去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
天渐渐地亮了起来,苍穹的尽头开始迸发出光芒,我们幸运地遇见了火烧云,暗沉的天空被大片大片血一般艳丽的颜色不知不觉染红,瑰丽又大气磅礴。我惊叹于如此的美景,顿时觉得我们每一个人在大自然中原来是这样渺小而微不足道,记得有个诗人曾说,人世间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闲事。
太阳完全升起之后,我们各自收好东西准备回去,岳未央一脸豁然地跟我道谢,她说:“繁微姐,你说得很对,不管以后会怎样,至少我都要尝试着去努力一次,这样日后再想起,也不会觉得有遗憾。”
我突然无比希望她能够幸福,不仅仅是因为她的通透和美好,更因为在她的身上我总可以看见自己的影子。她才十七岁,人生还有无数可能,未来也无限精彩。
跟她道别的时候她告诉我,她跟祁隽宇过两天就要返程回家了,我跟她互道珍重,然后就此别过。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我心里闪出了一个念头,我想我还是要去丽江一次的,应该要去一次。这样我也就不会留着一个无法言说的遗憾离开这里,对某些人某些事,我也要学着不去畏惧。
不畏惧过往,不畏惧面对。
也不畏惧释怀,放手,和遗忘。
跟岳未央的这些谈话我并没有告诉岑穆时,我坐在藤椅上晒着太阳,给俞晓望写着明信片的时候,我只是轻声说了一句:“穆时,我们去丽江吧。”
那份画好了路线的地图还摆在床头,我刻意却又不着痕迹略过的地方空空的有些突兀。他没多问我什么,只是低低地答道:“好。”
离开大理的时候我有些伤感,虽然在这里只短短待了几日,却依旧对它产生了眷恋。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苍山洱海,风花雪月,也只能挥手道别。
、【36】丽江
【36】
我无法描述我踏上去往丽江的路时的心情。
当地人说,大理到丽江并没有民航,我们只好买了火车票,反正不远。
两个小时的车程,列车卧在铁轨上一路疾驰,我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只身流浪的时候。十四岁的我坐在哐当哐当的火车上一腔孤勇,怀着对未知的忐忑,也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在最狼狈的时候遇见了那个纯净似高原雪的少年。而如今二十四岁的我,静静靠在岑穆时的肩膀上,暗自笑叹世事总是如此磨人,不经意就早已沧海桑田,时过境迁。
当初珍藏在心底的人却被风吹散在了天涯。
周青墨又打电话过来,他每天都会及时跟岑穆时汇报公司的情况,临近年关,事务总是繁琐些。岑穆时有些疲惫地说:“现在在火车上,待会回给你。”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私,养尊处优的岑家大少爷何尝吃过这种苦,挤在夹杂着各种奇怪气味的车厢里,过着仿佛颠沛流离的生活。
丽江的昼夜温差很大,白天天气很暖和,可是到了夕阳西下之后,需要迅速添衣御寒。下了火车之后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岑穆时将他的外套脱给了我,他里面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开衫,我推脱说“不要”,他轻蹙着眉头不由分说地将自己的衣服穿在了我的身上,然后拦了辆出租车,把我塞进去。我拢了拢衣襟,属于他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让我在这心中五味杂陈的时刻依旧觉得安稳。
时隔十年,古城的变化似乎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幸运的是我凭着依稀的记忆,找到了当年那家客栈。客栈的招牌已经换新,却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名字。看着上面雕刻的“时光”两个字,我几乎泪凝于睫。大门旁栽的树已经又高又大,枝繁长的围廊。除了有些太过陈旧的边边角角做过一些修补,其余的都跟记忆中的模样分毫不差。
“阿花,水管我修好了,你去通知二楼的客人可以用热水了。”后屋钻出来一个拿着工具的男人,他的脸上长出了浓密的胡渣,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可是看着他的眼睛,我依然认出了他,他就是阿盛,从前好心收留我在这里做义工的阿盛,待我如兄长一般的阿盛。
阿花看了看我们,说:“那这两位客人你好好招呼一下。”然后她轻提着裙子,踏着木板搭成的楼梯上了楼。
阿盛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到柜台里,洋溢着笑容,问:“二位喜欢住一楼还是二楼?二楼视野开阔些,一楼就方便些。”
我忍不住笑意,说:“二楼走廊尽头那间房空着吗?”
阿盛面带疑惑,答道:“那里已经被闲置出来用来放杂物很多年了,你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