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是新娘的模样而茫然若失,或是受到女学生时代自己的回忆影响,不由自主的回到学校门口等等,此外还有很多!这是与在梦中描绘未来的葬礼柑同的心理,自己对于过去的客观记忆所产生的虚像,与映现在现在主观意识的实像重叠。然而,因为你作梦部分的脑髓之昏睡比普通睡眠时的程度更深,所以解放治疗场内的幻觉此刻仍如你刚见到般的极端清晰,和睡眠时所作的梦同样真实,不,甚至还具有更深的魅力吸引著你,导致相当不易与现实意识区别。”
“……”
“何况如我刚刚所说,那是你头脑长期陷入昏睡状态的脑髓功能之某一部分,从有关最近事物的记忆开始一点一滴的慢慢苏醒所作的梦,因此很可能尚有大部分还未清醒。真正清醒的时候就是你发觉窗外的你和现在在这里的你互相发现彼此都是自己的那一刻,但是,届时这个研究室、我、和现在的你也都会一并消失无踪,你很可能在出乎意料的地方发现出乎意料形貌的你自己……事实上,刚才在你几乎要昏倒之际,我以为你就快要完全清醒呢,哈、哈、哈、哈、哈。”
“……”
我不知何时闭上眼,只是听著正木博士的声音。他的话中所包含的两、三重奇妙的意义,让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迷惘下已,拚命地用力站稳双脚,同时不住颤抖,深怕只要现在睁开眼睛,自己就下知道会消失于何处。
就在此时,几乎是毫无意识按住头的右手,同样几乎毫无意识的往下移动摸著前额时,突然感到深入背脊般的痛楚。
我忍不住“啊”的惊叫出声,闭著的眼睛更用力地紧闭,咬紧牙根,再度试著仔细抚摸该处,可能是心理因素使然吧?发现该处似乎有些微鼓起,不过不是长疗疮或什么,应该是撞到某种东西,或者是遭到殴击的痕迹……可是,之前完全不觉得痛,而且也不记得从今晨至现在之间额头曾经遭受重击……
所谓的恍如作梦指的应该就是这种情形吧?我用手轻轻按在痛处上方,紧闭双眼的用力摇头,然后抱著从峭壁上往下跳的心情用力睁大双眼,仔细检查自己的上下左右,但是,一切和闭上眼睛之前毫无两样,只不过从先前似乎就在解放治疗场附近盘旋的一只大鸢,又投影在场内砂地上飞掠而过。
见此,我不得不自觉这一切都是现实了,就算那是何等奇妙可怕的精神科学现象的重叠,对于我来说,绝对并非梦幻,而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事。我丝毫下怀疑的确信,并且已能下带任何恐惧的再度冶然盯视先前只能认为是另外一个我的窗外青年吴一郎。然后,我回头望著正木博士。
博士眯著眼,嘴巴开得可以见到假牙后方:“哈、哈、哈、哈,给了你这么多暗示还不懂吗?你不认为自己是吴一郎吗?”
我默默颔首。
“哈、哈、哈,厉害、真厉害,老实说,刚刚的话全是谎言。”
“什么,谎言?”说著,我放开按著头的手,双手无力的下垂,目瞪口呆的睁大双眼面向博士。
眼前的正木博士像忍俊不住的捧著腹、矮小的身体似用尽全力般哄然大笑,然后被雪茄呛到,拉松领带,解开背心钮扣,重新扶好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又彻底俯仰大笑,室内的空气仿佛随著他的每一个笑声消失又出现。
“哇,哈、哈、哈、哈,实在痛快!你彻底坦白太有意思了,啊,哈、哈、哈、哈。啊,真好笑,快要受下了了。你千万不能生气,方才我所说的全都是谎言,不过,我并无恶意,只是利用那位青年——吴一郎——长得与你完全一模一样来考验一下你的头脑。”
“考验我的头脑?”
“没错。坦白说,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是有关吴一郎心理遗传的真相,不过因为其中充满令人难以理解的内容,除非头脑相当精明,否则会有产生严重错觉之虞。譬如现在,如果你相信刚刚那位青年是『自己的双胞胎兄弟』,那就无法了解我的叙述,所以我事先替你打个预防针,啊,哈、哈、哈、哈。”
我仿佛真正从中清醒般的深呼吸。一面为正木博士的辩才无碍打哆嗦,一面再次伸手摸著头上的痛处。
“可是,我这里忽然很痛……”说著,我慌忙噤口。害怕又被对方嘲笑,怯怯眨眼。
但是,正木博士没有笑,好像早就知道我的头上有痛处一般,淡漠的说:“那个痛吗?”
我觉得比被笑更难堪。
“那……并不是现在突然开始痛的,是从今晨你醒来之前就已经存在,只不过你先前并没有注意到。”
“可是、可是……”我当著正木博士面前屈指算著:“今晨理发师父摸过一次,护士也摸过一次……之前自己则不知道摸过几次,至少也搔抓过十次以上,却一点都不会痛……”
“搔抓几遍都是一样的。当你认为自己与吴一郎完全没有关系时,不会感觉这个痛楚,可是一旦明白吴一郎的容貌跟自己一模一样以后,就突然想起这个痛楚,这是精神科学之不可思议合理作用的显现。宇宙万物全是具有与”精神“相对照的精神科学性质,能证明在唯物科学中绝对无法说明的现象确实存在,那就是……你的头痛与那位吴一郎遗传的终极性发作有著密切关系,因为,吴一郎昨夜将心理遗传发挥至极点,企图撞墙自杀,而其疼痛现在留存在你的头上。”
“什么?这样我岂非还是吴一郎?”
“呀,没必要如此慌张!蜜蜂不知虻心,犬不懂猪心,张三的头遭重击李四完全不痛,这乃是一般的道理,亦即是唯物科学的思考方式。”正木博士突然随著雪茄烟雾讲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在我不懂其意而蹙眉之间,闭上一只眼睛笑出声来:“然而,现在你认为和自己毫无关连的吴一郎的头痛,又是基于什么样的精神科学作用而遗留在你的颅骨上呢?”
我不得不又回头望向窗外,凝视站立解放治疗场一隅微笑的吴一郎身影,而且同一时刻,我的头痛带著神秘的脉动,重新鲜活的呈现。
眼前的正木博士再度吐出一团巨大的烟雾。
“如何,你能够自己解决这项疑问吗?”
“不能。”我坚定回答,手仍旧按著头:心情和今晨醒来时同样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