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是男人重重的叹息和喃喃的自语：“如果他对你不好，要记得回家。”
停顿了一下，女人决绝的扔下一句话：“我就算死也要死在外面。”
然后头也不回的上了那辆等候在家门口的小货车。
货车司机就是那个卖杂货的老板。
那张脸，那张盛满得意的轻蔑的脸，齐风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货车在孩子们的哭声和男人的泪流满面中扬长而去。
那一刻，齐风心里充满了恨。
他恨女人的绝情，更恨男人的懦弱。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放她走？她是你老婆啊，你凭什么放她跟别的男人走？为什么你那么懦弱？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愤怒的齐风大声的质问着男人的懦弱。
伴随着愤怒的，还有对未来的惶恐。
孩子失去母爱的惶恐。
男人用颤巍巍的手，抚摸着未成年的儿子的头，只说了一句话：“等你长大了，你就懂了。”
此后，深爱女人的男人一蹶不振。女人的话和女人的影子始终像一根鱼刺。刺在男人脆弱的心上。终日靠“二锅头”借酒浇愁。愁却像山顶上终年不化的白雪，层层叠叠。
也是在一个深夜，忍受不了情感折磨的父亲，跳下了屋后边的那个悬崖。
找到他父亲尸体的时候，他父亲手里依然紧紧攥着她母亲的照片。
上面斑驳的泪痕和点点的血迹倾诉着一个男人的痛。
齐风懂得父亲的痛，却始终不懂父亲当年为何要那样做。
既然深爱母亲，又为何要放母亲跟别的男人走？
这在他看来，始终不是一个爷们的所为。
尤其是父亲的那句话：等你长大了，你就懂了。
齐风自认为25岁的自己已经长很大了，但他却始终不明白父亲的那句话。
带着对母亲的仇恨，齐风和妹妹来到了这个城市。
希望有一天，亲口告诉母亲：她不配做一个母亲！并且为父亲讨回一个公道。
此刻，那个叫做“母亲”的女人就在他面前。岁月在她白皙的脸上并未留下多少印痕。
依然是记忆中那张熟悉的脸，那张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慈祥”的脸。
唯一不同的是：梦里的慈祥此刻却变为怯生生的愧疚。
“风，你…还好吗？”女人首先打破了沉默。
“好，好的很。你来做什么？来看我们的笑话吗？来看两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如何饱受欺凌吗？”齐风的愤怒。
女人像被电到一样，呆呆地问：“你父亲怎么了？什么叫没爹没娘？我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齐风因愤怒而扭曲的脸转向自己的妹妹青子，“你没告诉她我们的爹发生了什么事吗？”
“哥，不要。”青子大声阻止。
不顾青子的劝阻，齐风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到：“那让我来告诉你，我们的父亲，你的丈夫，他，已经死了。”
看到女人瞬间苍白的脸和渐渐下滑的身体。
齐风像一个拿着利剑刺向敌人的复仇者，带着刺到后的快意和恨说道：“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他是被你逼死的，是为了你死的！跳下了我们家山后的那个悬崖，摔的血肉模糊。找到他时，手里还紧紧拽着你的相片，上面全是斑斑点点的血和泪。”
“哥，别再说了，妈已经得了癌症。你别再刺激她了。
我们已经没有父亲了，我不想再失去母亲。哥，求求你，别再说了，我不想失去母亲啊。”
青子对齐风哭喊着。
在一旁的天空扶住渐渐下滑的齐风的母亲的身体，急急的对着失控中的齐风说道：“别说了，齐风，赶快送阿姨去医院啊。”
女人边喘着粗气，边喃喃自语：“让他说，是我对不起他，是我对不起你们父亲，也对不起你们兄妹。”
泪顺着齐风英俊的脸滑落，哽噎着：“对不起，你说句对不起就好了吗？你知道这几年我们都是怎么过来的吗？爹死后，没人管我们。我们没钱上学。没钱吃饭。为了攒学费，我和青子俩个天天去白雪皑皑的山顶上采雪莲拿去卖钱，你知道那雪莲有多难找吗？你知道好几次我们被困在山上下不来差点没命了吗？你知道那个收雪莲的黑心老板怎么压榨我们的吗？你知道青子的眼睛现在有一只视力近乎于盲点的吗？那是被雪冻的啊。。。为了能让我继续上学，青子自动放弃了念书，跑去当童工，你知道吗？这一切，是你说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一笔勾销的吗？！”
“哥哥，你别说了啊，这一切都不算苦啊，只要我现在有妈，我就不觉得苦啊。你知道，最难受的是什么吗？不是被雪冻伤了眼睛，也不是在山上差点没命，打童工也不觉得苦，最难受的是没有妈妈的惶恐啊。”
泪，在现场的每个人脸上决堤。
“妈，妈，你怎么啦？你怎么啦？不要啊，老天，我才刚刚找到我妈，你就要把她带走吗？老天，你不要那么残忍啊。。。”
买菜回来的‘得巴大婶’李响心痛的搂过青子，柔声安慰：“青子乖，不哭，有我在。”
转头，冲着齐风喊道：“不管怎样，她是你母亲，现在她又这个样子，你还有没有点人性？！”
“她是我母亲，她配吗？她有尽过做母亲的责任吗？在我和青子跪在她面前求她不要走的时候，在她抛弃我父亲和我们兄妹俩跟别的男人走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想到她是一个母亲呢？我没人性，是，我没人性，我现在有的，只是恨，无尽的恨。”
喊完，齐风发疯般的冲进雨里。
“哥，哥，”青子急急的喊着齐风，看着天空怀里虚弱的母亲。
惶恐，再次袭上心头。
“青子，你和李响送你母亲去医院，我去追你哥，回头我再来找你。”
等不及青子回答，天空也冲进雨里，她真的很担心失控的齐风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相处那么久，第一次看到齐风那么失控。
第一次知道，原来齐风心中的恨与痛是那么深，那么深。
“齐风，齐风，你冷静一下，听我说。”
快到电台门口时，天空才追上齐风。脸上雨泪交替的齐风，眼里裸露着绝望的脆弱和倔强。
还没等天空再次开口，齐风转身紧紧抱住追上来的天空，无助的把头埋到天空的脖颈里。
深深地。深深地哽咽。
“有些伤口，永远都无法平复。
但我们可以选择遗忘。
有些遗忘，我们或许做不到。
那么，请选择原谅。
原谅这世界对我们的错待。”
抚摸着齐风的头发，天空，在密密的雨丝中柔声安慰着齐风内心的无助和沉溺的痛楚。
马路对面，银色的“路虎揽胜”里，刚从外地做完宣传回来的海洋，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嘴角，似笑非笑。心，却在狠狠滴血。
天空，这就是你要的完美的爱情吗？！